微品左岸的组诗《时光打马而过》

吕本怀

　　　
老土墙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一直站在那里
你是一只不吃草的老黄牛
没说过一句话，不知道坐是什么滋味
几十年为俺家遮风挡雨
驼背弯弯，爬满了藤蔓
间或有几朵小紫花
淡淡的旧时日
就这么在房檐下缠啊绕
　　
秋天到了，父母下地收割高粱和大豆
我就要进省城上学
离别，我瞅了你一眼
发现有一处开裂了，像一张嘴
虽然听不懂你说什么
我的泪珠叭叭
代替我不住点着头
　　　
　　微品：几堵老土墙，撑住了一个家，“你是一只不吃草的老黄牛|没说过一句话，不知道坐是什么滋味|几十年为俺家遮风挡雨”，短短几句便将老土墙的禀性写得淋漓尽致；而“离别，我瞅了你一眼|发现有一处开裂了，像一张嘴”则既真实，又贴切，将老土墙拟人化，给它注入了灵性与温暖。
　　


娘的炊烟


　　
隔着千山万水
我总想念娘的炊烟
每当夕阳晚照，牧童骑牛归来
娘就生起灶火，贴苞米面大饼子
得莫利①炖鱼做的好馋人
　　
那炊烟暖暖的，从屋后弯弯地升起
远远地看去
多像娘在向我招手
　　
在外地的日子里
我常常登高，寻找娘的炊烟
我想，看见炊烟了
就会知道，娘现如今儿瘦没瘦
　　　
　　①“得莫利”一词是满语“渡口”的音译，这道菜的原产地哈尔滨郊区方正县伊汉通乡得莫利村。
　　　
　　微品：想念炊烟，因想念娘做的饭菜，这个起兴显得自然真切，炊烟“远远地望去，多像娘在向我招手”，应该既是从前的写实，也是此刻的回味；末段则借助想象抒情，“在外地的日子里”，即便娘的炊烟也肯定看不见，“娘现今儿瘦没瘦”更是无从知晓，将明明不可能，写得似乎有几分可能，从中显示出诗人化无为有的功力。
　




包冻饺子


　　　
冬在雪橇上闪光
我在梦里回家乡
　　
暖暖的火炕，亮亮的水缸
小外甥小吊车里睡得香
趴窝的母鸡，咯咯哒直喊忙
娘捻的麻绳长又长
糊在墙上的牡丹花喜气洋洋
做大酱，积酸菜。玉米棒子，红辣椒
一串串挂在屋檐上
　　
娘说来家了，要给我按“耳朵”②
一篦帘一篦帘饺子，端到屋外
冻结实了，再下锅煮
吃一口酒醉饺子，喊一声娘
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
　　
我的老家
红色羊齿草的故乡
我曾经在山道滚铁环的手
还是感觉少了一些方向
　　　
　　②东北吃饺子的习俗又称之为按“耳朵”。
　　
　　微品：诗人将一场梦写得多么具体，多么细腻，多么情真意切。这场梦的发轫应是饺子，而饺子则是让东北人最魂牵梦绕的食物，因此在选材上很具有典型性。因为第一段的存在，让二三段不觉突兀。第二段是对家的情境描摹，虽在梦中亦历历在目，而这历历在目之感则说明诗人对家有着太深的眷恋；第三段是对妈妈为我煮饺子的描摹，无论是娘的话，还是煮饺子的程序，以及诗人吃时的感动，都恍若目前。但第四段似乎与“包冻饺子”这个诗题不太搭界，不知诗人出于一种什么考虑放在这里。
　　




松花江


　　　　
松花江。是我的父亲
永远不知道疲倦。眼睛里含有铁的伤疤
认准的理儿十头牛拉不回头
　　
面朝红日。当了一辈子木匠的父亲
开始刨木头。往前推呀，往前推，血性起来
我看见，江面翻腾一泻千里的的刨花

　   微品：松花江，不知多少人写过，怎样才能出新意？诗人将它与自己的父亲链接起来。倘若简单地说，松花江是我的父亲，那肯定没有多少创意了，好在诗人将松花江“永远不知道疲倦。眼睛里含有铁的伤疤|认准的理儿十头牛拉不回头”与“当了一辈子木匠的父亲
　　开始刨木头。往前推呀，往前推，血性起来|我看见，江面翻腾一泻千里的的刨花”互为映衬，甚至融为一体，让人感觉到那松花江的“奔腾不息”与父亲的“永远不知道疲倦”简直是同一个禀性，正是在这样一个基础之上，松花江的浪花，与父亲刨木头时的刨花之间便不但有形的相似，更具有精神与血性的一致。
　　
　　短短两节诗，便让松花江与父亲难分彼此，这才是这首诗的魅力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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