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乡人（15首）
文/胡燕芳
幸运儿的童年是我的童年
你寄来六角的雪花
叫我把丢失的童年捡回来
虽然生在春天
却一样有刺骨的寒风
一样感受人情的冷暖
吮吸的乳汁啊是妈妈的血泪汗
想烤鸭想漂亮的衣裳
在幻想的天堂里
卖火柴的小女孩
享受着外婆的慈祥
我的外婆是怎样的呢？
呆在虫儿鸣叫的地方想
要是世界上的人都不知去向了该多好
把爸爸妈妈分关在两间房里
姐姐、弟弟和我就可以轻松出去了
把辣椒糖都拿来
把那些个最坏家伙的最好的东西都拿来
他们还能神气么
然而，必须回到家去
仍是听妈妈的歇斯底里
仍是用粒粒糖和三角板
去换取我孩子的尊严
大人们的脸仍是只有一双白眼
过去了，艰难的几个三百六十天
我的记忆里没有童年
妈妈这本书我读了许多年
在妈妈的经历里寻觅爱的辛酸
从自己的足迹里探索爱的努力
我只能把别人的童年当作自己的童年
既然也是土地上的一颗种子
既然也是太阳下的一棵树苗
我懂得应该把得到的作为条件
经受需要的提炼
化痛苦成欢乐
该恨的仍然恨,
把不该恨的凝成爱
注射进每一个蜕变了的灵魂里
接受你的礼物，我承认
幸运儿的童年是我的童年
1984年
无所谓
不经意掉在地上的
是一粒不该长成的种子
随吹的风，流的沙
任其自然，它移动了又停下
停下了又移动
那一日，是一个误会
山沟的石头挡住了它
那山沟里的土，就是养育它的母亲了
燕子飞来了 ，又成倍地去
十几年的孤独，什么都没有成熟
枯瘦的叶子，苍白的花
都在无言地诉说
营养缺乏的话
酝酿成熟的，是它的
别人不吃的果实，是酸甜，是苦辣
那味道很怪，它的名字叫
无所谓
1985年
我们姓胡，跟湖水谐音
五月，走近尾声，天空蔚蓝
我喝湖水，净身，穿一袭湖水一样的长裙
我想起父亲，姓湖水一样的姓
这个胡家最早的党员
一生只爱穿蓝装
父亲,请告诉我
我是什么时候远视
看不清近处的水，只看见远处的山的
又是什么时候，十个指头
瘦成蓝水笔的
什么时候，父亲
您再穿一身蓝色的中山装
站在船头。我雀跃着跑向你
蔚蓝色的湖水拍打出一串串的浪花
你蓝色的口袋里
有那么多红褐色的果子
2011年5月28 日07:16:59
中元节寄往天堂
今夜的月亮太无助，那么容易
爱上虚无。象狗尾巴草，太孤独
那么容易爱上露珠
我备酒菜、点香、烧纸
一缕轻烟天上人间
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
我看见父亲带着弟弟
弟弟带着我的大女儿，大女儿带着我
和一些沾亲带故、非亲非故的人站在一起
这些年，如果我在梦里
不小心笑出了声，或者哭出了声
都是我在思念你们
2011年农历7月14日（中元节前一日）
想起来了，是有一个怪物
想起来了，我一直不能安稳
是有一个怪物附身
雪天，别人家的房
关闭的门，开着灯
母亲手里抱着什么，也有可能是我的大弟
在跟人说话
一团东西从门缝冲我而来
这东西把我逼近床沿
它像一团滚动的黑球
瞬间，化一缕轻烟，从我的前胸飘向后背
又给我一种黏糊糊的感觉
这是真的，我再想也是真的
这是我最早的记忆
一定在我三岁以前
后来，我的大弟淹死了
我一直活着
我活着的时候
一直向往死
2012年7月19日19:26:04
怕问哪里人
嫉妒一滴雨
滑进你的胸口
仿佛找到了故土
你们互相说出热或者冷
而我注定没有纯正的乡音
说明我的根
像那种长得像石头的植物
跑到东边叫鄂州苕，跑到西边叫阳新薯
跑到嫁接的枝上
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这样也好，等那一天到了
我飘到哪里都可以算
叶落归根
2012年11月16日 11:30:37
北风破
北风吹来的时候，我不觉得寒冷
父亲的军功章，为我抵挡
父亲是怎样倒下的？这个我家真正的党员
他死前只说一个词：惭愧
惭愧一贫如洗？惭愧两袖清风?惭愧三代红根子?
还是惭愧他猎狗一样的忠诚？都不应该是的
他惭愧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疆场在，却没有了钢枪
他褪了色的旧军装，被暗处的人嘲笑
可是，父亲，我一直敬仰您，您打着补丁的蓝制服
像一面蓝色的旗帜，一直被我高高举起
北风吹散乌云，露出蓝蓝的天
像当年，你叫我看的时候一模一样
妖风破
又一次说到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这跟我的母亲有关，跟母亲曾经的选择有关
跟母亲如今的爱好有关
你已经猜出来了，我母亲曾经的职业是老师，她桃李满天下
现在，每天我看她走很多路，弯腰、躬身、收集
把她的宝贝带到我新装修的房子里，分门别类
说到这里，你一定猜不出我的母亲在做什么
好吧，还是我告诉你吧，我的母亲，
我曾经的大美女母亲，我曾经能歌善舞的母亲
现在唯一的爱好就是拣垃圾
先是拣家里的，后来拣大院的，再后来拣附近的，再再后来就到大街上拣
把我们拣得脸红脖子粗，把小县城拣得沸沸扬扬
我一看到母亲的身影就心惊肉跳，母亲一打听北京我就怕她拣到天安门
母亲不拣垃圾不行，她宁可不要我们，也要拣垃圾
我怀疑母亲是不是一个妖婆子，她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后
为什么就要做垃圾灵魂的工程师呢
母亲是一个妖婆子，那么我就是一个妖女儿
难怪给我一滴水我就会变成大海
给我一片羽毛我就会变成天空
这四面八方的风穿过我的身体
我依然站得像个人，坐得像个人，行走也像个人
不对，我只是一枚小小妖，长袖一甩呀
母亲的垃圾桶立马有黄金屋、颜如玉
我不给别人，只给穷书生
2014年11月14日
我垮塌的家，我们都没有了爸爸
风吹打它蜡黄的脸，苍白的唇
松散的骨架
这些荆棘和藤蔓，大声叫喊
在它的面前兜售闪烁的牙齿，搅动的舌根
猩红的信子
它们欺负它没有了爸爸
风吹乱我的头发
暮春的寒，往我单薄的身体钻
冰与火的纠缠，肆无忌惮
爸爸，我越来越想你了
我的斤两被荒芜掂量，覆盖我的借口越来越多
容不得我讨价还价
它们欺负我没有了爸爸
2016年4月7日
我在库水边长大
无意遇见我的人在遥远的北方
画画，写文章
会吗？你会告诉我荷塘，告诉我划桨的人
和小船上的人吗？你会告诉我小船的方向吗？
为什么不可以
我可以告诉你我在荷塘边长大，告诉你我跟划桨的人在一起
小船上的人都已经长大
风的方向就是小船的方向
我还想告诉你
风声里，我爱起了这歌声低迷
爱起这停留的时光，它停留在月色下的荷塘
你所认识的我在网上，浮动不出荷塘浸染的暗香
2016年6月15日，大雨，于墨香轩
爸
爸，下这么大的雨
您到哪去了？
再不答应，我不喊您啦！
爸，小时候捉迷藏
我这样说，您就会出来
爸，再不答应，我就不喊您啦
爸，十八年了
我越来越像您能忍
但是，爸，我不能喊您
我一喊您，就忍不住
泪如雨下
2016年6月18日父亲节
追鱼的弟弟
你的脸模糊，像一团雾
我看不清你的，鱼能看清
“三姐。”四十年你没有这样喊我
而我从来没有喊过你弟弟，我喊你东
东，用最暖的颜色调和
鱼的眼睛，不会有冷。我要让你醒过来
伸出你的小手抓住
岸
不让泛滥的湖水，淹没你八岁的头颅
你要跟我一起长大
等着我亲热地喊你弟弟，你答应后
一声声再喊我三姐
2016年6月24日泣于墨香轩
东，你起来祭奠我一下
东，好长时间没有想到你了
小时候不懂事
他们打你打我，我们那么懦弱
你太小，没有人可打
我也没有别人可打，我打你
我打你，你不哭
转过身就喊我姐姐
除了我，你没有玩伴
他们都叫妈妈是疯子
我们不懂啥意思
但是我们知道这样一喊
他们打我打你是没有错的
东，你停留在八岁
而我已经五十一岁了
你小我两岁，我想象你四十九岁的样子
遇到每一个跟你一般大小的男的
我都会跟他说，我有个大弟弟也是你这样大
假如恰巧他也叫东
我就会把他看成是你
跟他说一会话
这样的情景很多年了
东，你起来祭奠我一下
就像小时候我们互相挠痒痒
你挠一百就是一百
我挠到十九就跳到五十少跟你挠三十下
你现在长得牛高马大
我让你欺负我
你祭奠我时不用烧纸、点灯、放炮竹
你只要在梦里喊我一声姐姐
把我打你的次数都打回去就行了
2017年3月28日泣笔
菩萨
菩萨凶神恶煞
一开口我就发抖
我的胆被菩萨吓破
后来，菩萨走过的路我全部走过
我懂得菩萨苦
现在，菩萨慈眉善目
我还没有供菩萨，菩萨就供我
菩萨不要我的钱物，只要我的好言语
菩萨越来越没有脾气
做事小心翼翼
菩萨又来，变戏法一样变出许多食材
我一边做饭一边听菩萨说话
菩萨说女人先是孩子的天
孩子后是女人的天
不让天破的女人是神
菩萨说话真灵啊
菩萨是我母亲
2017年11月9日
隐情
很多人知道仙岛湖
但是不知道王英水库
我知道仙岛湖
也知道王英水库
我知道仙岛湖就是王英水库
我在王英库区生活了16年
8岁去时，小我2岁的大弟在身边
24岁走时，大弟在库水里已经14年
我对仙岛湖的感情很复杂
说美，对不住我的妈妈
说不美，对不住大家
2019年4月29日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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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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