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界开阔容万物
--读宋元诗歌小札
文/林巧儿
这次选了14首。作者宋元是个九零后,踏上诗坛的时间不长,对于年轻人,我们要多看其诗歌优点、特点,缺点放在后面讨论。宋元的创作多元、开阔,已经颇见功力了。他的文本思路清晰,语言干净节制、不拖沓,表达较有力度,整组诗有着年轻人的特性------利索。他对现实的思考化成了文字,再引入生活,对照生活,从而映照现实中一些被忽略的、不易被解开的症结。他笔下的世界是一个万花筒,可以横向比照,也可以叠加解释。这个年轻的诗人努力用某种方式为它们探测一个出口,故此这些作品充满了思索、洞察、理性,有着对人性的归结且已经达到了一定深度,包括对心灵、世事、自然、人性、以及它们彼此间的关系、运行、依存等的思考。他试图梳理分析一些现象,以寻找答案。他善于使用拟人、暗喻、对比、夸张、嫁接等修辞手法,比如第1首中,纸屑、落叶、轻飘的东西也挤进了寺庙;第2首中,有磨快了的刀藏在牙根里;第6首里,荷花枯萎的样子像小说的结尾;第7首的句子“你的内在,大于你的粗糙”;第八首“手术刀”的借用;第13首中符号的隐喻;第14首中黑夜的代指等等,这些修辞手法都比较好地提升了文本的内涵和鲜活度。
而我最欣赏的是,诗人像个精神贵族,从不拔高自己,总是将自己置于被审视的位置,自我揭露,自我矮化,以关照、温暖旁侧的事物。
据其内容相关性,我把它们分成了3个小组。1、2、3首为第1小组即为开悟组;4、5、6、7、8首为第小2组即是物象组;9、10、11、12、13、14首为第3小组即事物组。三小组诗各有侧重,多维度呈现、沉静,是宋元的主要风格。
选取第1组第1首《风声进寺》 作为解开宋元创作思想的钥匙之一。细致分析能更好解读诗人的诗歌特点。大家知道,在世人眼里,寺庙代表着神、佛、慈悲、因果、轮回、普度等,与尘世是两个并行的、相互关联的圈层。风声、纸屑、落叶、轻飘的东西,以及我,都挤进了寺庙,试图接近佛,是要礼佛、崇敬佛的无边法力、学习佛的慈怀大爱,还是要祈求佛护佑、获得更多福分?诗人认为二者兼而有之,而这正是人之常情,可见诗歌并没有高蹈矫情,而是贴近人间烟火,这完全是诗人关顾尘世的真实情怀。作为会思考的、怀向善心的人,在“佛像前,我虔诚跪拜“,许下多多愿望:小元素尘埃不再浮游、不再居无定所;负重过大的事物能找到合适的途径、释放重担;美好的事物在世人眼中更有分量,衬得起其本身,等等。作者为他人他物祈福,而不是仅仅为自己,“忘我”、“无我”、心中只有众生,诗人的精神境界标示着他向高处进发的姿态,这首诗也更有力量更有佛性了。
不偏不倚、平和安稳,人世与自然各得其所,是华人的中庸之道。 而这时,作者笔尖下的寺庙并非完全是尘外超然之地,它里头也有凌乱失序的事物存在,这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世界此刻所呈现的模样,想来这是作者进寺庙之前预料不到的、与他来拜佛的最初愿望不是相一致的,但是诗人并没有变得失望或者责备,而是从表象找绳结:空门之大与个体之小,俗世与隐世,以及“门栓”与“扫帚”,这些相互对比、印证的元素,诗人用三两句话、即道出其辩证性内质。其深刻含义更在表面的文字外:何为达致自在、如何达致自在、能否达致自在,就看如何使用“扫帚”与“门栓”了。
这完全能显示出诗人是个有宽阔世界观的人,他对佛的理解也是广义的,故此,可认为他的诗歌写作也是多角度的。诗中的多重反差对比拓深了诗歌的深度,使诗歌更富有闪光点、更耐读,诗人的写作功力不低。
特别说一说,一个“挤”字用得好,纷纷然、急切切的朝拜者之态势生动真实,为后面的内容延伸埋下铺垫。一个“跪”字用得好,表明我的虔诚热切。中间的一段过渡得顺当,平衡了头段尾段两个重砝码。
《访天界寺》里希望“种下一颗稗子”而“收获一粒稻谷”的人,相信佛有慈悲,慈航普度,正如风,吹过你、吹过我,吹过许许多多的人间事物、世间生物,也像寺庙里的树,距离是因地缘而成的,影子的投向也是的,有因必有果。 《大开元寺》中“我”的“贪婪”、“我”许的心愿,虽然我曾经作恶----用最黑的笔写别人名字,但是最终我向佛忏悔了,得到佛的启示,以慈善为怀;诗人相信:来路上种善种恶,那行迹是无法消灭的,其实是作者愿意以此时时警醒自己。
此三处的礼佛感悟各有特点,诗人把它归根于一点,种善,才是真正礼佛,才是真正的救赎、真正的觉悟。
第二组诗,诗人借用了一些具体的“器具”如行路人、巷子、荷花、南湖石、手术刀等那些随时光起舞的日常因素,分析了它们扮演的角色,以及它们与周遭、与人世的互动。诗人的理性因子与情感因子一直贯穿其中,观照、应和、安抚着那些苍凉之物、之事。 《巷子》里的早、中、晚、夜的四种光,都不如那真正的光,即没有被明示的光;面对《南湖石》、《手术刀》里的刀斧,诗人首先低下身子、认为自己是需要被拯救的人。这组诗的一些意象、句子特别好,比如“夏雨让荷花打开了伤口”,并在秋风中结痂;戴墨镜、近视镜的旁观者;大雪后,“伤口会被包扎”。
相对于前两组,第3组的内容比较抽象,没有具体物象,但是能被说出能被感受到。诗人敢于自我反省,自我嘲弄,把不好的都归于自己,其实是鞭挞自己,眼睛里容得下苦与困,因为他有着一颗向往光明的心,督促自己转向光明、寻找光明,或者协助他人转向光亮处,寻找光源。
在多维度下、多元素下如何扒开云遮雾罩的事物,淘漉出真实,并形成较为理性的感觉感知?为“黑夜”植入“平等”,把苍凉纳入笔头,“眺望高处伤痕累累的人世”,即是身怀谦恭,把自己置于人世的底部,这些文字何尝不是诗人在归纳并沟通?
“十月”里,诗人欣赏美,爱护美。假定自己是罪人,望向路边的花,但是不想追杀它,有慈怀之心,怜惜弱势,怜惜被遮蔽的事物,“我不敢过分的踩着落叶,要绕过那些裂痕”,不就是避免踩着尘世的伤痛么?
“季节之黑”,春日里诗人的笔很锐利。请看:“即使斧头磨得很利,也都是沉默的”,面对美好的时光,美好的事物,谁愿意立在对立面呢,故此。老牛、牛犊都有安全感。当然也有例外之物,“影子不会因为春日,而收敛一团黑”,影子不就是人的投射吗?
“符号”这首也很有意思,各种各样的符号或曰标签,也是各种人生。那无以言说的引号,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被引用、被假托,带着面具,都是不被诗人倡导甚至是被诗人否定的。
而我选取《夜步》为重点解读之二。这首诗短小,但是容量非常大。“风是流浪的黑,我是潜行的黑”。看得出来,诗人是有清醒头脑和自省意识的,他没有回避自己是该场域中的一个布景-----“污点”,而是勇于解剖自己,认为自身的正向能量不够;“风”与“我”是他笔下两种移动的元素,都具有“黑”的属性,却扮演不同角色;“风”,是一种客观现象,多数时候,是一种配角,顺从自然的意志,“我”,是依托客观存在而表现“自我”的灵性之元素,而且“潜行”着,更具主动性与变化性,所以“我”是复杂体,所以也就更加危险更具威胁。
黑夜何其重,小路被掩盖得没了踪影,也把“我”染黑,把风染黑,以至于特异性的标志------胎记都消失了,两只鸟儿口中的温差被忘掉,不就是两个甚至多个无数个不同类群的声音不被接纳么?诗人看到,花朵上的灰尘也不再被关注不再被谈论了,黑夜的侵袭使得许多事物逐渐失去活力,两眼一抹黑,是与非、左与右等没有站在它们本来应该维持的位置,诗人既批判消极的事物,也批判自己没有或者不能作有效抗争。而具“流浪”特质的风靠近了较为固定的“我”以及周围环境,这种反差扩大了诗的可解读空间、也就是所谓诗的张力吧。
此情此景之下,诗人是有寄托的。唯其痛心事物本原被黑暗蒙蔽,才敢于、甘于潜伏其中,观察并记录其间的种种现象,为光明的到来寻找一条线索,作者可以被称之为光明使者吧。
当然, 整一组诗也有一些不足之处:语言还需要锤炼,使文本更顺畅,更富于逻辑;文字可以更细致点,诗歌则会更饱满一点,表达则会更精彩;有的诗歌意象到位了,语言表达没有跟上。但是我相信,假以时日 ,这个九零后,会非常突出。
附宋元诗歌4首
1 ◎风声进寺
风声进寺
纸屑,落叶,轻飘的东西和我
也挤了进来
感觉自己犹如微尘
不知道被什么风吹来
将会被什么风吹走
佛像前
我虔诚跪拜
风在吹动地上的尘埃
我祈愿让尘埃不再轻浮
石头不再重
花瓣不再轻
寺院中凌乱的纸屑,落叶
我顿悟
佛门净地,也需要扫帚
栖身空门,也需要门栓
2 ◎访天界寺
往生牌位前
我像是喝着闷酒
看着死亡名单的监狱长
有些善良是魔鬼给的
每一份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此时,庙堂是千年暗室
有太多的人
寻摸着未点亮的油灯
等待种下一粒稗子
收获一棵稻谷
这让我想起向背后扔石头的人
毕竟要像走进来时的我
再安静的走出去
外面的两棵树
依旧保持原来的距离
树影依旧投向北面
不是南面
我不得不庆幸
吹过佛像的风
也吹过了我
吹过我的风也一定会
安抚罪人和乞丐
并且向殡仪馆的方向吹去
3 ◎大开元寺
乌云再靠近点吧
这样我就可以
躲在寺庙的屋檐下
就可以站在窗外
趁着贪婪依在
向佛祖许下心愿
这时不得不想起
平日里将蚯蚓同善良
穿在了鱼钩上
想起了用最黑的笔
写过某人的名字
并且有一把磨快的刀
藏在了牙根里
以及那野草蔓延的内心
密布着荆棘毒刺
假装他人不在场
趁着雨声
想让佛祖对我宽容大度
甚至想让他没有注意到我
来不及了
进寺前
带进了足以刻下脚印的泥土
4 ◎手术刀
每一个季节,
都掌握着一把手术刀
它更向往扎入内心
由一片枯败的黄叶引发
像是一块伤口
有人同情,有人观赏,有人厌恶
对于叶子而言,
这一切都是多余的
风在冰冷的空气里
剧烈的哮喘
像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回头
我不敢应声
我怕应声之后叶子更加苍老
我怕跟叶子一样
留下死亡都解脱不了的痛苦
深夜正逢初冬
疲倦的街道正逢疲倦的我
包括枯败的黄叶在内
我们都是这次手术的成功者
一场大雪后
所有的伤口都会被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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