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mp.weixin.qq.com/s/JajpPi0QsJmPN7jWk82Aew 【自在荐读】 剑男的诗  2020年第5辑（总第60辑）

剑男，原名卢雄飞，湖北通城人，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文学创作，发表有诗歌、小说、散文及评论，有诗歌入选多种选集及中学语文实验教材，著有《激愤人生》《散页与断章》《剑男诗选》等，现为华中师范大学诗歌研究中心副主任，《语文教学与研究》杂志主编。

▎短章
剑男

近日，我的睡眠越来越少
经常在夜半醒来
一个人看着窗外半明不暗的星辉
长着诡异的大脚
悄悄溜进钟鸣鼎食之家的窗棂
和爬过贫穷人家的屋顶

▎桥头一群算命的盲人
剑男

他们在桥头集合
每人腋下夹着一根竹竿
他们偶尔抬头望着天空或河面
目中无人的样子
像对人世充满着不屑
他们如此钟情年、月、日、时
用八个字推演命和运
好像他们眼中世界并不是真的
永远漆黑的一团
你看，不能选择的时辰
就是你命运中无法更改的定数
他们七嘴八舌
又好像他们失去光明的那一刻
神没有对他们的命运
进行盲目的宣判

▎鸟雀的欢鸣使人伤悲
剑男

来，我们彼此辩论①
早晨起来，八哥和灰喜鹊站在枝头
和门前的高压电线上叫个不停
电线一头高高的电线杆上
绑着一个高音喇叭，里面
正反复播放着疫期禁止聚会的消息
喇叭和交头接耳的鸟彼此
叫个不停，像失控的乡村小学课堂
和村东头群众大会的现场
鸟雀不知人间正在经历一场大劫难
它们叫得那么欢
让人伤悲

①语出《圣经》。耶和华说：你们来，我们彼此辩论。你们的罪虽像朱红，必变成雪白；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

▎山中望雨一一致魏天无
剑男

雨时断时续，天亮一下又暗了下来
我们坐在山庄屋檐下望雨
雨水和溪流使一座山嗡嗡作响
让人怀疑山中生命除了低微和悲悯
也有恒在的激愤和不甘
你看见树木在雨水中低下头颅
和我看见马缨花在雨水中更加明艳
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植物也不因其无法迁徙而失去自己
我相信山上那些划地为牢的草木
此刻也在同情地望着我们
一一你看人类的劳心之苦，一场雨
就让他们去住不宁

▎养猪场
剑男

翻过老瓦山往下有一座养猪场
你并没有看见
是猪场的氨气给了你判断
你循着气味走进去
在树木掩映下的养猪场大门外
已停满运送生猪的车辆
猪瘟刚刚过去，这些幸免的猪
正兴奋地挤向通往
车厢的木板，也许它们
只是纯粹渴望离开这不知日月
的山中，但想到
山外面缺少猪肉的生活即将
因它们变得有滋有味
我必须承认，被人们认为
愚蠢平庸的猪也可以改变世界

▎上河
剑男

阳光是逆着河水照过来的
照着挖沙的船，日益裸露的河滩，以及
河滩上零星的荒草，说是河
其实是众多的水荡子，因此远远看上去
就像一面打碎的镜子散落一地
不再有浩荡的生活     
不再有可以奔赴的远大前程
上河反而变得安静了，并开始
映照出天空、山峰以及它身边的事物

▎大雁
剑男

在幕阜山，我从没有近距离见过大雁
大雁只在幕阜山的空中飞
秋天时候，它们列队从北方天空飞来
有时呈人字形，有时呈一字形
像多年以后我在南方一座小城看到的
飞行表演。一一雁是有组织的
很小时候，我就对它们的这种集体性
有认识，这种认识和观察无关
而来源报纸上把一些人称作领头雁的
比喻。比如我叔伯永生就是
他带着一帮年轻人在塘湖公社修水库
整整一个冬天，最后因风寒
造成肺部感染死在水库堤坝的工棚里
那张称他为领头雁的本地报纸
至今还被他做木材生意的儿子珍藏着
但我所见过的、真正的大雁永远
只在高空飞行且形象模糊
我甚至从没有看见它们从南方飞回过
只有它们带给我逃离贫穷的梦想
从未改变，在我一直渴望的、辽阔的
高天和远方

▎ 抛  砖

剑男

门框扶立
穷苦人家熬过三年光阴
终于将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瓦屋
薄而窄的高墙
他满头汗水而安稳地蹲在上面
与墙静止不动相对的
是自己的女人从地面向上拋出的砖块
在向墙体划出一条优美弧线后
被自己单手轻轻接住
那力道、向度
像他们曾经窘迫的生活经过精密计算
终于在波澜不惊中平安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