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颗诗心有着高尚的因子
陶发美
这人类与其他动物的重要区别之一,就是人类会做梦。至于其他动物能不能做梦、有没有做梦,似是暂无发现。一说人死如灯熄,可这灯会在幽幽梦里突然地闪耀那么一回,甚至闪耀好多回。细想来,人类有梦,有美梦,还能在梦里见到已逝去的亲人,这算得是人类的一个福报。
方启良的诗《追问》写的就是一个梦。他在梦里见到了母亲。在梦里,他的母亲以一个生者的形象出现了。诗里尽管没有明说一个梦字,但里面不同寻常的记述已有充分暗示。诗里还以追问母亲这些年去了哪儿,表达了对母亲的无限怀念。
我有个观点,对逝者的梦见,极可能就是与逝者灵魂的遇见。梦见,就是一个人灵魂的出窍,是灵魂与灵魂的遇见。在梦里,凡逝者多是不说话的,安详的,微笑的,这显然就是灵魂的一种性态。
我自己就做个类似的梦,也梦见过我的父亲母亲,也写过一首诗,题目就叫《他们灵魂的样子》。我梦见父亲母亲穿着陈旧而干净,他们一言不发、微笑地从家门口走到村头,又从村头慢悠悠地返回。我写了一句话:“那种闲适而祥和的样子/——该是他们灵魂的样子”。我也常有思考:从外形看,一个人灵魂的样子就是一个人的样子。所不同的是,灵魂总是一副祥和的面相。所谓肉体之殇,一定是抛掉了尘世的一切杂质,而还灵魂以崇高和圣洁。
我不知道方启良写没写过其他怀念母亲的诗,我要说的是,他的《追问》是一首好诗,也是一个梦境帮助他完成了一首好诗。他写了梦里的场景、写了梦里母亲的形象、写了他梦靥时的呼喊、写自己惊吓得坐了起来。在梦里,他喊母亲,母亲没有答应他,他哭了。诗里却没有直写他满眼泪水,而写的是母亲碗里的水倒进了他的眼里。这个表达很奇崛、很突如其来。这就是梦里的奇景,它不仅给了泪水一个意外的源头,还给了一首诗以最好的一个结尾。
“我一急,坐起来了
母亲碗里的水都倒进了
我眼里“
我以为,一首好诗会表明世界的一个点。这个点就是人性的点。人性以其无限点的联结,总在不经意间构建了这个世界。人类世界的本质是人性世界。世界的丰富性反映了人性的丰富性。
于是,我们从人性的角度看方启良的《追问》,可以得出一个认识:母爱是什么?母爱是人性世界的一个最重要的点。我称它为人性的伟大支点。失去了这个支点,人性世界将坍塌。
我们又要看到,母爱又是人类最伟大的情感。没有什么情感可以代替这个情感。伟大母爱对我们生命的滋养、对人性的滋养,以及对我们世界的滋养无以取代。同时,我们也要看到:亲情之于人性,之于世界的关联,以及亲情文化之于我们民族的孝道文化,伦理文化,以及德文化的关联。
《追问》虽然记述的是一个梦境,表象看,它很奇幻。但它是以奇幻的形式展示了我们的存在。恰恰是它的奇幻反而刻写了真实。
“又回到了老屋里
我打开灶门
炉膛里的柴火自动地燃了
靠里边煨着一只土罐
这情形,母亲走的不会太远吧“
方启良在梦里见到的仿佛就是我家老屋。我每次回到我家老屋,都不敢打开家门进去看一看,我就痴痴傻傻地站在窗前,长时间地往里面一看再看。父亲亲手搭建的炉灶还在;炉灶上,母亲用过的锅盆碗盏覆盖在一片厚厚的烟尘里。每一次,我都是含泪离开。我也想过把我所见的这一切写进诗里,可是,我没能写出来。看到方启良的《追问》,我在心里有激动、有愧疚。我该感谢他。——我没写出来的诗,他写出来了。
我相信,方启良写《追问》,一定写得极顺畅,不会花很多时间。这样一首诗的产生也缘于他一颗善良的心灵。可以肯定,他是一位孝子。也可以判定:一位母亲的魂灵只可能出现在一个孝子的梦里。还可以判定:他的一颗诗心有着高尚而善良的因子。他在梦里的呼喊和追问,其实也就是源于他心灵深处的呼喊和追问。
以诗学说,像《追问》这样的诗不存在想象力的危机。我们需要怎样的想象,梦境之中都自然解决了。一定要说想象力,那就是在梦醒的第一时间,要对整个梦境来一次诗意的测定和推动。不然,就可能丢掉一首诗。这样的诗也不存在奇幻与平实不能平衡的问题。梦里出现的,就是奇幻的。再普通的事物,再日常的生活,到了梦里,它闪现的就是一种奇幻之光。
这样的奇幻一点也不离谱。若是没有奇幻,就谈不上灵魂的寓所。但这梦里的奇幻不可以额外鼓动,不可以任其疯长,它必须是一颗平实心灵上的风景。否则,一切亲情的和人性的东西就难以承载。
2019.8.15
附:追问
方启良
又回到了老屋里
我打开灶门
炉膛里的柴火自动地燃了
靠里边煨着一只土罐
这情形,母亲走的不会太远吧
果真,母亲从门外走进来
她穿戴一新,健康又慈祥
我很欣喜,忽然想起
这些年她去哪儿了
我抱着母亲膝盖:
妈妈,你住在哪儿
她不回答,淡淡地微笑
我声音大起来,再喊:
妈妈,你住在哪儿
妈妈,你住在哪儿啊
我一急,坐起来了
母亲碗里的水都倒进了
我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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