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流水飞翔的鸟
文/一点蜜

它熟悉那截河湾的脾气
歪脖子柳树打漩涡的地方
总有几段故事

偶尔俯冲得太急
会呛进半口浑浊的河水与夕阳
在鼻孔里难受地咳出
一串闪亮的珍珠

多像那年我蹲在青石板上
把书包浸在水里
突然有羽毛落在两肩
原来坠落时
风会自己托住
那些忘了飞翔的骨头

画一条江水
文/一点蜜

江水远啊——
远到一闭眼就涌来
远到眼眶蓄满涛声

我画她
从记忆的拐弯处起笔
桥横江上，水穿桥洞
人影向南，车辙向北

东边的日出，西边的月亮
都在桥背上按时滚动

唯有炊烟总踮着脚
从屋顶向江心张望
江心浮着的一个黑点
正晃成
一盏
黄昏

风起的时候
文/一点蜜

一车羊装满了
车轮犁开风
在路上奔跑

车上的羊
像云朵挨着云朵
咩咩声从羊毛的缝隙溢出来

路上的灰尘
忽然有了记忆——
它们挣脱地面，如雾浮起

它们追赶车轮
蒙住养羊人的眼睛
也蒙住山坡上
低头吃草的羊

风停了，草数着
孤单的
白

一棵芦苇弯下腰
文/一点蜜

秋风到处张贴公告
让所有的上交
夏的茂盛

一棵芦苇也不例外
在渐黄的风中
向土地低眉
风来摇几摇
风去，静——

等雪降下——
披一身白
依然把自己站成
美丽的残景
供风反复临摹

而它始终相信，过了这阵子
春天会贴上新的公告
上面跃动的每个字
都在绿色里燃烧

时光没有边界
文/一点蜜

一到黄昏，屋顶上的烟囱
便举起旗——
偌大的村庄上空，满是
向左向右的旗。此时
鸟儿飞回树枝。回家的人
点亮一盏盏村庄的星星

时间向前走，从不回头
回头的是风——
村东少了几缕炊烟，村西
晒谷场上的石磙变成了哑巴
连最爱去井中照镜子的水桶
再也听不到脚步声

时间的脚步依旧
只是有些人把自己站成了碑
只是门前屋后，野草欢快地圈地

我在时间里拾荒——
荒芜晒谷场上，留守儿童放飞的
纸飞机，始终不愿降落

胡子
文/一点蜜

昨晚刮净的胡子，又
翻山越岭，长在脸上
在鸟鸣中乌黑着夹杂着
几根白色的胡子
像是你来来的代言人
不遮不拦地向尘世
展示自己向衰老靠近
时间是公正的
那多姿多彩的青春已成
书页中的倒叙
胡子刮一次，长一次
直到某天刮胡刀
躺在你的抽屉里
胡子也不再翻山越岭
也不再从身体里吸收三餐
因为身体已脱离成了
不食烟火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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