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五首
辽东天赖
爆炸记
现场如战场
爆炸的暖气片四分五裂
一块残片穿透墙壁，落在另一间屋子里
我是如此幸运！
最爱的两个人，一大一小，毫发无伤
只有一种解释：神是眷顾我的
神爱我，让我在二十年后
依旧表面完整地活着
多年间，一些人离去、长大或衰老
一些马跑着跑着不知踪迹
我在一次次悲伤、绝望、愤怒中爆裂
又一次次复原为喘气的肉体
我常常检查这肉身上的零件
眼、耳、口、鼻，四肢头颅，一块块骨头
每次它们都在
只是有风吹过时，会听到身体里
发出空洞的呜呜声
是什么制造了缺口？爱我的神
并不回答
我偶尔会想到那块铸铁残片
不知它被丢在哪里
当年它冰凉，尖锐，如今肯定已锈迹斑斑
监控回放
只看过一次，就拒绝再看——
图像里有很多个我
很多个从前的我，都不是
平素自己认定的模样
他们或坐，或起
或刚起身又坐下，或刚坐下又起身
或呆若木鸡，或无端傻笑
或凝神望向窗外
或扭动脖颈，伸懒腰，打哈欠
看书时偶尔喝茶的那个，是安静的
扔掉笔掏烟的那个，是沮丧的
睡着的那个，是那么丑陋可他
流口水的样子，又那么像个孩子
周围的货物一动不动
只是影子时长时短
在货物与门之间
来回踱步的那个，最让我惊心
他嘴唇紧抿，眉头紧皱，眼神迷离
活脱脱就是
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
二维码
店里收款的二维码
被一些孩子称为迷宫
偶尔我也会让视线
在密匝匝的空白处左冲右突
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出口
人们扫码付款时
我的手机会发出提示音
像是对它身份与价值的认证
门前那棵洋槐长满了叶子
树下也有一个二维码
只是阳光一遍遍扫
却听不到一个字的回应
槐花开时，影子更加斑驳
风一来，轻响，淡香
是我解不开的，叶与花的密语
而那些影子，呆在树下微微颤抖
到了傍晚才纷纷地顺着树干
爬上枝头，爬回各自的
身体里，像飞鸟
返回巢穴
夏日落叶
相比去年，那棵树更显粗壮
你可以说它长大了
也可以说它衰老了
有人从它的浓荫里经过
丝毫没感觉到黑色的重量
它在地上画的图案
你可以看成是阳光的影子
也可以看成是时间的密码
你不可能看不到那些
缓慢却一直进行的变化
连着几天，我都见到有叶子掉下来
盛夏里，也总有事物在偷偷泛黄
你可以认为是它们自己
太重或者太轻，也可以干脆认为
只是风的缘故
刚从树下抬走的那个猝死者
你可以把他当做一枚凋零的落叶
也可以当做一颗归仓的玉米
虽然此时和秋天
还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路边的草药
还在去年那地方
死一次，又活过来
路过的人说生死，疼痛，说病
却不知身旁之物可以疗疾
艾蒿，牛筋草，枪刀菜
车前草，益母草，马齿苋，小飞蓬——
这些不起眼的野生族类，它们自己
以什么方式说病，疼痛以及生死？
沉默似乎是一种美德
说话的只是那些风
那些草一声不响
闻起来那么清香
苦味是煎熬出来的，熬啊熬
越熬越苦，苦过了人世中的我们
就成了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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