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硬化失代偿期（组诗）
◎金陵倦客

01.在医院

有什么办法呢？
每次复查少不了的项目
抽大血做化验
这次，医生说还要
做腹部平躺扫描+增强CT
把老娘送上CT机
我坐在一溜排等待叫号的病人中
那一刻倘若有面镜子照着
我一定比他们更像病人


02.在心脑血管内科

下午四点
母亲坐在医生对面
我毕恭毕敬
站在母亲身后，坚着耳朵
唯恐听漏了医生轻言细语
吐气如兰的每一个字
牢记重点——
“现在这个症状，我也不敢冒险开药。
明天再来找陈主任看吧”
她轻飘飘地说
每个字飘进我耳中
立刻变成鼓锤锤着鼓膜
震得我心颤抖


03.不敢跟母亲实话实说

“妈，没事的。你现在就是贫血症状有点严重。”
背着母亲，我无数次查看了
相关医学视频
肝硬化失代偿期，就是
晚期，生命已进入倒计时
每天跟在母亲身前身后地转
每天都默默祈祷
这座77年的老座钟啊
千万不要停摆
每天，我都强颜欢笑
每天我痛恨自己
狗活半生，拿不出一笔巨款
为母亲换肝


04.如果无能为力改变现状，就宠她

现在，我越来越乖巧
她说，你把菜地挖出来
我就不惜纤纤素手执锹掌锄
新翻的泥土懂得
我把多少恨意埋进深处
她说，你把两桶尿水挑到菜地
我就弱肩挑起两桶呛鼻的臭尿
一路泼泼洒洒
只有道路知道我有多少尴尬
她说，你陪我去村里大队部找书记
讲讲难处，要点补助
我就跟着她，放下所有的自尊
听她诉说自己长年病重，长子和老伴病故
唯一的女儿虽然退休
拿的钱还养不活自己
我低垂头颅，一边心里默念
老娘啊，只要你能开开心心多活几年
我愿意每年都来此丢人现眼
我的双眼在地上搜索
没有地洞！光洁如镜的地面
隐隐可见我的影子
比母亲还显得佝偻


05.父亲的周年祭计划

慧啊，冬至那天
就把你爸的周年祭提前做了。
你要给他买些纸衣和箱子。
准备酒和五样菜，去上坟。
到时候我是不去了。
唉！不去又不忍心……

母亲的说词，一句句揪人心
我一一答应
说出的安慰，绵软无力
——妈，你年纪大了火焰头低
不去就不去。我爸不害你
又不知道别的鬼
安的什么心
20241218凌晨

又见苏慧姐新作，心碎不已！苏慧姐保重！

犀利、痛感的诗歌，直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