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三首

辽东天赖


人间草木

老迈的春天有很多雇工
常用的风和雨甚至
跟了他的姓
一群群本地的雀鸟
四处播报复工的消息
外来的燕子，则专注于
树立早起的辛勤典范——
如此催逼，这关外的草木们
反应依旧迟钝
或许是耐过严寒之后
它们有了贪睡的理由
可终究还是醒来了，只是缓慢：
慢慢褪掉冬装
慢慢把嫩颜色举上头顶
由田边到山岭
它们的步子慢得
像六爷走在村路上
六爷边走边嘟囔：活够了，活够了
从冬说到春，也没被埋入老坟
他停下来遥望南洼田时
那些死去活来的
草木们，一声不响
风一来就摇头，不停地摇头


春风吹响空瓶子

阳光有隔世之美
一阵春风就是一付解药
天地大病初愈
僵硬的身躯舒展开来
吹拂之下，万物发出声音——
麻雀，柳枝，蝴蝶结
跳跃的毛毽
以及墙角的那只玻璃瓶
瓶子已被孤独挖空
之前肯定装过很多故事
我曾在一个寒夜，听过她
撕心裂肺的悲泣
像是在痛悼破碎的亲人
如今南风湿暖，她的嗓音恢复圆润
一遍遍低声哼唱摇篮曲
几株嫩草从她肚腹下探出头来
每一个，都是她
孵出的孩子


春日午后

把自己一块块卸下来
倚靠在这棵老松树上
它遗落的秒针被我压平时
发出了微细的尖叫
不远处那条溪水没有出声
岸石上的青苔已然泛绿
近一点，几株紫花地丁
正在虚度着自己好看的春天
一只长尾雀落上对面的枝头
尾巴颤动如天平的指针
在我的另一端，它实在太轻了
我的一根手指都比它重：
那颗陈年松塔一戳即破
爬出的甲虫像个秘密。它并不慌张
与我对视了一会儿才缓缓离去
我沉埋太久，昏暗太久，健忘太久
眼前这一切，竟然都仿如初见
而那些软身子的小阳光
似乎和我相熟——
他们的小手搭在我肩上
小胳膊环绕着我的身体
仿佛我是他们童年的玩伴
仿佛我从未和他们分开

意蕴深沉，悦读欣赏，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