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那座工厂首先让我记住了
它庞大的响声
那时，我的青春如机床轰鸣
车间光线昏暗的角落
一张旧桌子上
我在写作诗歌，噪声撕裂的语言
沾满机油和铁屑气味的稿纸
常常要在喧嚣、嘈杂声中
听清楚我在说什么
我不得不努力提高嗓门
当记忆一次次穿过工厂的声音
作为叙说者，在很多年后
我已变成一个倾听者
现在，我仍能听到
隐藏在内心的巨大声响
就像铁器的碰撞
零件般的诗句散落一地
就像往后，我们时代这台机器的喧哗
淹没了所有轻细的声音
一直以来，为了让听觉适应
宏大而响亮的事物
我已无法改变我在生活
和诗歌写作里
一种大声诉说的习惯



疼痛


病体初愈。镜子的裂纹
是装饰性的
我从破裂中转身离去
那些完整的事物
已荡然无存
尖锐的疼痛，刺破虚假的平静
它在碎裂中不断复原
我的抵抗一再溃败
像从光影昏暗中走出的人物
茶几上堆满书藉
被闲置许久的
那些因悲伤而伟大的名字
此刻跟我一样
都是劫后余生的人
他们自带痛感，深入髓
但一种更真实的
身体剧痛，使我无视一切
他们在我的痛感中一次次消失
像越来越空的房间
我坐在背对镜子的地方
那里，有一张
远离他们的沙发

第两首，倒数第八行，粘贴时漏掉一字:

应为"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