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曲
最初是
大路上呼啸而过的散罐车
在抢风的丝绸
接着维族女房东
趿拉的拖鞋开始满院子走动
她越咳越低的咳嗽
像弹花匠
捶动背弓从棉胎里赶出的尘絮
天气越来越热了
鸽子们在檐下轻声嘀咕
房东瘦小的儿媳
又在娴熟地采摘奶牛们腹部的永昼
劲道的流体迅速收编了桶底的金属
茶香弥漫里阳光的指关节叩响了玻璃
织花壁毯还在魔怔
老张嘟囔了一句率先醒来
躺着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根烟
思想其时早已云涌
眼睛却依然在深度假寐
一切的背后
应该还有更安静的声音独立出来
带你找到
难以言说的这个世界
映射在你身上的种种微小的担忧
//车祸
躲过一只急穿公路的羯羊
没躲过
被羊惊扰的一只鸽子
它的仓促起飞
给车轮制造了一次小小的震动
除了这细微的震动
它还拼尽全身的羽毛
洁白的羽毛
制造了一次弥天的雪崩
//画面
绿荫婆娑的穹顶下
避暑者
横陈如枯木
水滨的阳伞之下
垂钓者坐成湿漉漉的石头
有人为寻找宁静而来
有人专为打破宁静而去
鱼漂扰动
银色的鱼儿冲天而起
湖面滞留的伤口
阳光倾尽金粉
也无法使其愈合
//白条与狗棒
大山里的鱼儿哟
你们都太单纯
他们只拽住窗纱四个角
回水区兜底简单一捞
就俘获了你们
四五厘米长的狗棒
一两寸的白条
他们甚至说到你们不配用刀
只用手一挤
温热的肝胆就弹射而出
血乎乎半盆子
他们还在给赶来者打电话
说油炸需姜葱腌制
顺便
再带几把啤酒
//午后
太阳突然从云缝露出脸来
灯芯是突然拨亮的
林子像夜潮退去裸呈出的大片黑色礁石
乌云继续深锁域外更为广博的时空
窄窄的明亮里
蓝蜻蜓袅袅绕绕在飞
流水在反光
香蒲在摇它细长的叶子
草地上的老牛规律性地用自带的拂尘
掸扫去嗜血的困惑
防潮垫上我们收回目光
继续讨论一首诗
除了一首诗的轮廓与命运
这个有着N次根的世界
依然无解
我们依然无力改变丝毫
//秋海棠
筋骨下坠的样子
让人敬而生怜
一身压弯脊柱的果实
就一定幸福吗？
路过这棵海棠
恍惚又路过了童年的记忆
蒲婶坐在秋天无望的门槛上
干瘪的乳房
一左一右
吊着两个同样干瘪的孩子
//大风歌
刮过阿山于孜村的麦田
边缘偏南的一块全军覆没
像石碾碾过
前面无力追肥促壮
好不容易才轮到浇过二水
正是穗子灌浆根基失稳的时候
同一绺麦子哈尔三徒劳地扶了三次
它们彻底摆烂放弃的样子
抽走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坐在地畔
使劲抱住自己一颗蓬头
他在心里崩溃一声——
“风啊，你咋也欺负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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