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海堤向九月的深处走（组诗）
刘炜
交待
你知道的东西已经太多
你写下的，生长的，死亡的
已经太多，多到你不能遗忘也不能记住
秋天，翻阅着时间的秘密
看一页丢一页，好像只是在玩
并不是真的要抓住什么，知道什么
一切的秘密都像月亮
总要藏起来绝大部分，然后再慢慢解秘
变成一面镜子，照耀所有人的灵魂
乃至全部的灵魂，我不歌唱
说明我疼痛，有忧伤
我不忏悔，说明我的罪恶在大的罪恶前
已称不上罪恶。我活着，我死亡
我干净，我肮脏，我希望，又绝望
这颠来倒去的世界，我不飞翔
是因为受了伤，折了翅膀
有时，我会希望天地是一对镲
不管是铜的铁的，只要咣地一声
一切就都有了交待
2020.9.23
仰望
写诗是无望的
就像走路留下的脚印
不是让尘埃淹没
就是被别人的脚印踩死
那些能留下的文字，一千年
一万年还被诵读的文字
其实，早已是山脉
写下诗句的人
就在山顶
有时是两个字，有时是三个字
譬如李白，杜甫
譬如苏东坡
朝山上仰望的人
总在山脚，我就算一个
有时我说这辈子
只要能写一首好诗
就足够了
真的不是谦虚
而是目标定得太高
2020.9.23
我看窗外的树木
时有起伏，就像刚刚止住
哭泣的人，耸动的双肩
地铁像一条白鲢
时而在水下，时而在水上
阳光，一众多情的女子
轻抚着雨后的大地
从凤凰城到阳台山东
我看窗外的树木
时有起伏，就像刚刚止住
哭泣的人，耸动的双肩
2020.9.22
我沿着海堤向九月的深处走
秋天，河坎上的向日葵被砍了
鱼塘的水面更开阔了
我沿着海堤向九月的深处走
大海瘦了，月亮露出了金色的象牙
我一边走，一边看着天上的飞机
它的灯很亮，它比大雁飞得低
不会掉下来。一个人
活着有许多的理由，我一个理由也没有
只是因为身边的人都活着
我也得活着，偶尔会读几句
自己写的诗给他们听，就像端上
炒香的葵花籽，大家一起嗑
在九月，打谷场的麻雀飞到了树上
一只鸟，与另一只鸟
在秋天有说不完的话。我在风中
芦花一会向左，一会向右
我也一会走在路的左边，一会走在右边
秋天，蚂蚁回到了字典
天凉了，它们各自抱紧了自己的
偏旁部首，不再大声喧哗
喝酒的时候，说起牛郎织女
藏过织女罗裙的老槐树
还在苏北东台
秋天，我在村庄会遇见麦草垛
鹊巢，南瓜，葫芦，红薯
一蓬开花的扁豆……
它们都是乡间的大明星
秋天，河坎上的向日葵被砍了
天空离大地更近了
我在海堤边的防风林里
捡了些柴禾回家，把冷了的灶膛
暖和暖和。乡村的晚霞
长得与早霞差不多
再往九月的深处走，还会遇见
牙獐，与麋鹿，丹顶鹤
与野鸭，还有善舞的灰鹤
母亲说，早晚凉了
当心身体。我说妈妈
你也要当心身体。霜在她的鬓角
就像山顶的积雪，比雪更白
我沿着海堤向九月的深处走
会遇见一条海船
水手，和船长，还有船长的女儿
一船酒，粮食和水果
2020.9.22
日子就像收割后的麦地
任你返回，能捡起的日子
也会廖廖无几
一个人独自走了很远
又独自返回，像落单的候鸟
九月，芦花白了
野花可养在空酒瓶里
它会酒精过敏吗，还是会很幸福
我们都是时间的容器
时间久了，会慢慢澎涨
一边澎涨，一边塌陷
一个人独自走了很远
日子就像收割后的麦地
任你返回，能捡起的日子
也会廖廖无几
九月，我们呆在秋天
可以去爬爬山，看着海
听听鸟鸣与落叶的声音，它们
是不一样的，当然也可以呆在家里
如果还有粮食和水
别担心阳光，与空气
它们暂时还不会收费，可以写篇小说
说一说我热爱的世界
和喜欢的人，至于憎恨的
就把它写成反面人物，不得善终
如果你没有耐心
也可以写首小诗抒抒情
一个人独自走了很远
又独自返回，一定要记住一二个建筑
记住它们的名字
一旦迷了路，还可以走回去
2020.9.20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我知道害怕什么
我一个人独来独往
独自坐在河边
坐在树下，草地上
我的孤独有限
跟河水说一下，树说一下
每一棵小草都说一下
孤独就没了
有时候我并不孤独
只是仰望了一下天空
蓝天，白云和阳光
就又孤独了，忧伤了
我突然会觉得
这个世界多么不真实
好像已不是我熟悉的世界
当我坐上地铁回家
看着地铁里拥挤的人群
我一个人独来独往
有时，喜欢人少的地方
有时，又喜欢热闹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我知道害怕什么
秋天的树叶每天落一点
又落一点，它们也不知道
哪天会全部落下
我也是一棵树，也有一树绿叶
秋天会来的，冬天也会来
一定会有一场雪
愿意把我埋葬
2020.9.19
天空正在被分割
哪一块里都有可能藏着太阳
这一刻，路灯关了
黑夜突然重了一万倍
浓墨难调，众多的树木
建筑，车辆，河流，飞鸟
远山，以及早起的人们
它们已经习惯，它们已经默认
它们将要写出黎明两个字
它是个生词，神允许我每天都抄写一遍
弄清楚它的笔画
湖里游泳的鱼，一下碰到了生铁
它们没有停下
它们直接游了过去
没有什么至暗时刻，只有虚构与想象
城市的路灯是吝啬的
就像凝视了你半天的眼睛
突然转移了方向，天气预报说
未来五天都有雨
我们都有可能被淋湿
伞，成了一个名词
撑过了遗忘。天空正在被分割
哪一块里都有可能藏着太阳
心在跳跃，这是母亲与我的秘密
临盆，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护土倒拎着它，拍了一下它的后背
哇地一声，坠地
我们给它取名黎明，是神的旨意
朝霞多的地方，热烈的地方
太阳正蠢蠢欲动
或者，将被未来的一场雨阻止
我抬起手臂渐渐举高
从太阳穴处移开食指，没有什么不可以
说出的，包括死亡
以及从死亡中逃脱的明天
重复，并不是秘不可宣的事情
它支撑着岁月，不至于坍塌
晨钟在响，六点二十分
城市的第一班地铁，犹如彩虹
将在大地与天空之间呈现
我们沉默，我们说话，歌唱或者哭泣
都只有一个理由，活着
更好的生活，每天把幸福默写三遍
在黑夜消失之前，浓墨被雨
或泪稀释，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也在意料之外
这一刻，路灯关了
堵住了黑夜所有的漏洞
我们可以选择默哀三分钟
也可以选择继续向前
迎接黎明
2020.9.19
雪山
天空是一顶草帽
它是稻草人的
一只蚂蚁，滚着一粒米
它不会滚成一座雪山
但它越滚越白
比滚成雪山更难
天空，是一顶草帽
有的人戴，更多的人不戴
麻雀都已不屑
2020.9.17
悲悯
我在窗口看着楼下的树木
阳光，分给每一片树叶的都好像一样多
一群鸽子在天上飞呵飞呵
它们虚构了许多的圆
那么多的高楼，它们会落在
那一幢楼的天台呢
白鹭栖息在两岸的树上
我观察了它们半天，也没见它们
抓住一条鱼。我不知道
是该难过，还是欣慰
2020.9.17
今夜，月亮有点瘦
今夜，月亮有点瘦
我想它会发胖
不是预言，只因中秋近了
这是常识。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我在写给老婆的
第一封情书里用过
日日思君不见君
共饮长江水。异曲同工
我也在写给老婆的第一封
情书里用过
我之所以要两次写到老婆
只是想证明说的是实话
但又绝不会说一万遍
让它重新成为谎言
今夜月亮有点瘦
我拎了一桶黄漆，去把月亮边上
被乌云遮住的地方
都刷了一遍。只要在今夜
仰望天空的人都会
看到一轮满月
不需要更多的等待
大多数的人也不会惊奇
他们都很忙
不会去算日子的深浅
每次见到月亮，我都会说
还是喜欢胖一点的
2020.9.16
我突然就想念苜蓿地了
已经有好久了
清晨听不见鸟鸣
我突然就想念苜蓿地了
想念那些美丽的野花
想念蒲公英，刺艾，小野菊
想念干净的盐碱地上搭的柴草屋
想念十里香，鼠尾草
和电线上随意栖息的鸟
如果弹起来，一定就像是一支
乡间民谣，朴素无华
早晨，一切的事物
都来自黑夜，是一种释放
忏悔，与修炼
干净，新鲜，美好
谁见了都想咬一口，深呼吸
抚着胸口，保持平静
已经好久了
清晨听不见鸟鸣
就像一首歌总是在低音处
徘徊，铺垫，没有副歌
许多想说的话
无法大声的喊出来
2020.9.14
中秋将至
我们走在松白路上
儿子突然指着
一个手提月饼的人
问我，怎么都吃月饼了
我说，还有二十多天
就中秋节了
儿子不吱声
赶上前面的朋友
开心地笑着
好像与中秋没有关系
对于中秋
我的第一感受
就是时间过得太快了
有种控制不了的
惆怅。昨天逛超市
碰上月饼打折，买一盒
送一盒。我问她
中秋节，还有多久
她说，还有不到一个月
二十多天吧
这么快，我说得有点大声
有几个人盯这边，看了几眼
过了中秋节
一年，又很快过去了
她说，可不是吗
然后，我们继续买菜
再没提中秋的事
在松白路上，儿子再提起
中秋，也纯属偶然
这些年人在异乡
我对节日已从不感冒
反正是二十四小时
怎么过都一样
中秋将至，我只是疑惑
自己怎么会关心起了
树上的落叶
2020.9.12
刘炜，江苏省盐城市人，现居深圳光明，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少年文艺》、《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绿风》、《扬子江》诗刊、《雨花》、《上海诗人》等发表诗作。作品入选漓江版《2015中国年度诗歌》、《2013—2014中国新诗年鉴》、《华语诗歌年鉴》(2013-2014卷)、《2008年网络诗歌年选》、诗刊社《2000年度最佳诗歌》、人民文学《2004文学精品诗歌卷》、央视《中外抒情诗歌欣赏》、《触动大学生心灵的101首诗》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月光下的村庄》，有诗获奖。
姓名：刘炜 邮编：518003
地址：广东省深圳市罗湖区罗芳路108号江洲大厦4层中免公司
邮箱：dafengliuwei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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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证：刘炜 320926196412136479
刘炜：中国工商银行深圳工商银行民治支行
卡号：621226 400000 7114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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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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