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烈士陵园为邻

王之峰


阳光肆意洒脱，有种默契
就是鸟鸣，也叫凝重
湖面上看不到涟漪
原来，这里的外围都是农家田地
现在长出高楼，我住顶层
来宣誓的人，放下高举的拳头
解散后，就会放松
案头的鲜红，更多的时候
最好不是在装饰中成就
孩子们，孩子们都是默默进来
默默走出，我记着
记着那么多和我一样的名字
不一样的名字和一样的名字
都睁着眼睛

父亲有个名字叫32床


床旁，心电图
血氧监测仪、血压仪、氧气瓶
整整围了一圈，仿佛护栏一样
保护着术后的父亲
在省城的医院，父亲有个名字叫32床
只有在盯对信息的时候
才有人提起他的真名冯金泉

仿佛在村子里，人们都叫他冯老师
多半个村子的人都曾是他的学生
在转院来省城之前，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急3床
仿佛32床的一个乳名

夜听子规声声


鸟声很近，空山很远
一只鸟，照看着一座空山

空山有多大？一只鸟
用鸟声的尺子，丈量了整个春天

这只鸟叫子规、叫布谷也叫杜鹃
叫累了，就扯下一缕
黑得发亮的夜色，拭嘴角的血

我一退再退

这辈子
尘世步步紧逼
我一退再退
退进一首诗里
兜兜转转
再退进另一首里
兜兜转转
退进一万首诗歌的森林腹地
兜兜转转大半生了
再也不能出去

将来有一天我会死去
就请把我，埋进一首诗里
诗里有三色堇的高雅，南苜蓿的低调
牡丹花的高贵，芙蓉花的并蒂
在那里，每一朵棣棠花都很知足
每一棵枫杨树都很欢喜

《恍惚中的距离》

似梦非梦的恍惚之中
遥远的距离，成了触手可及
当我睁眼凝视，距离
离成了遥远的双倍

闭上双眼，我企图进入梦乡
把挥之不去的距离
丢在梦外的消停中。但还是
以翻来覆去的失败而告终——

仿佛散打运动员，一场打斗之后
满身心的疲惫和伤痛——
懒得回忆，在哪个节骨眼上
失误于无以挽回的懊悔……

此刻，完全清醒
恍惚之中，清晰可见
甚至能温暖地抚摸到的你
却模糊成了一片遗憾的星云

睁眼……闭眼，……
怎就忘不了，你早已远我而去

窗



光穿过圆窗，先绕过一场死亡
一棵树于春天选择放弃净土
盛极，或无可恋
树知道
终将被一束灯光
从室内向室外
用格栅印上十字架
和背井离乡

废墟

没有任何角度而言
没有情绪，没有时间可以穿透
面对着巨大的空虚
凝视不代表什么
恐惧不加深什么
后退不减少什么

超越维度
思想都无法越雷池半步

娘给雨水加了蜜

雨水是甜的
这是娘说的
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谷雨前后
娘总盼望着下雨
她会将鞋子 褂子 裤子

以及农具
连同旧日子
拿到雨地里

泡上三天三夜
娘才说
过瘾

我喝了一口
娘抹着脚脖子笑
很甜很甜的样子

娘让我问谷种
问秧苗 问麦穗
雨水的滋味

娘 今年谷雨时节
老天爷又下雨了
下了五天五夜

我站在雨水中
舔了一阵
又舔了一阵

娘 雨水真的是甜的
我终于知道
是您给雨水加了蜜

雨一直下

无需打开窗帘
外面的雨声已经将我
从睡梦中叫醒，刺耳的闹铃

这是第四十五次
向春天告别，也许在久未谋面的
老屋，曾经端坐墙边的鹅卵石

已被屋檐的滴水击穿
形成连接时空的神秘虫洞
将童年流淌的河水带到空中
沿着既定轨迹，奔涌而来

圆明园遗址

催生多少树木
才能扶起你的腰身？
纵有一汪湖水
也洗不尽浅浅的泪痕
何况是你深重的苦难

那一把火
充满血腥的味道
搅得我心疼难忍，何况是你

那一把火
偷走了你的肉身
却偷不走你的灵魂

我独自和你留下一张合影
像零乱的石柱
愿意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