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雨

姜华

一场雨不动声色，给这个夏日
早晨，泼了一身冷水
我看见那些行色匆匆的雨
一身泥土味，追逐着、驱赶着
吆喝着，像我的父辈
在田间，把农谚追的飞跑

出门在外几十年了，我还未垒起
一个避雨的窝。当暴风雨
来时我会变成一棵草，身世
被那些风一层一层揭开
又合上。像在翻一本写满
方言的族谱，或祭文

我也想借一场雨改变自已的颜色
可是不能。尘世里的烟火味
阻挡了我的视线。纵然
人过中年，情绪的波动
有时仍然很难把控。就像眼前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四野空朦。微凉的雨水落在我身上
它正在淋湿一个世界

小木屋


沿着风的流向  屋脊
漂亮成想象一起上升
而疲劳和浪漫一起下落
脚印嘎然而止  台阶形同虚设

阳光与炎热留在门外
只把一天的疲累带进屋里
木香生长出许多清凉
在每一个维度包括角落里
想法与身心一起躺下
屋顶方方正正暴露无遗
木构从顶端舒缓下来扩展开来
给空间一个大小适合的理由
木纹连连心事一样细腻起来
比沙山更纹路纵横头绪万千
如无数把五十弦琴排列开来
缭乱了小木屋的几何心  琴弦
再也矜持不了自己心底的驿动
我的心就游走在琴弦之上  停在
琴弦之上　心肌的张力挣扎在乐的峰谷间
和大漠沙山峰谷的狂热流动一起共振

五粮液

我把五谷精华卖给了酒厂
酒厂把一瓶掺有酒精的水卖给了我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买卖
读大学的女儿井井有条作了解释：
一把锤子交换一只绵羊——

距离

追不上她的脚步了

不是每场大雪，都有盛大的狂欢
雪中行走的人更像一种行为艺术
怀旧的颜色找不到替身
我掂起脚尖

想要的似乎在咫尺，却又相隔天涯
我们之间隔着草木，隔着青山
那些雪，风一吹
就纷纷醒来

被覆盖的，似乎有无数一踩就疼的鳞片
一双脚印停止了延伸

我的脚下咯咯作响
母亲，你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

           汉口、湖北人



                        


父母年轻的时候总是望着六渡桥边上静止的铜像
江汉路汉正街古老的武汉关
顺着长江粗大的手指
跟随着武汉人餐桌的每一碗热干面、每一铫子排骨藕汤

中山大道陈旧的窗台斑驳的墙壁
火辣的湖北女人
高门大嗓
扯着熟悉的湖北话

一千多年
黄鹤
飞来飞去
脾气火爆的湖北人
不停地奔跑
将烟花三月的大江南北
寄给全天下的
每一位大嗓门儿的
湖北人

簪花女子

轻盈的步履，一定出自那条
刚刚洗浴过的河流
荷花的香，一路淅沥
苏醒冬眠的蛇
一朵花的楚楚动人
抵得上十吨春光肆意的挥霍
走路时，我也摇摇曳曳
仿佛中了她没有解药的蛊毒

山乡

附点后面
那小路弯曲时
把它放到了倒肘弯

像是一个侧放着的哈欠
一个切分音符
弯曲时听得见骨骼响
就像一个人胳膊
上的胎记
有三月的呢喃

它就是一个
手抄本
抄传多了
那条沟就抄成了长沟
残垣断壁就成了古宅
抄传多了
那棵老槐树
就抄成了杨柳

那口老井还没有抄错

几多花枝抽梨园

桃花红
李花白
几多花枝抽梨园
守望的人群
不靠不等
他们用最美的劳动
筑起游子们最想回归的路线
天公羡慕
云朵也不时露出笑脸
山河无恙
才是真正的人间四月天
所有的颂歌
都可以用盼望来谱曲
人在天涯不觉路远

活在一块石头里


遇到一位仁慈的雕塑师
把自己带出深山，成为一尊雕像
是石头一生的梦想

找到一块上好的石头
雕成一尊佛，让一块石头复活
是雕塑师一生的愿望

这辈子，我深感羞愧
作为一块石头，我不忍背叛大山
作为雕塑师，我不忍改变一块石头的命

这辈子，我一直活在
一块摇摆不定的石头里

赶路的人


一路风尘，天不亮就出发
从乡村到城市。活着就要走路
要看好天气，要携准备好雨具
还要看好日子，带着一家人的嘱托
白天黑夜地赶路。把日子挑在肩上
365个日夜比影子还短
送走黑夜迎来黎明，时间一晃
头发就白了，腰也弯了，不能动了
但是赶路的人不会迷路。因为
他的心里闪烁着七颗北斗星。即使发达了
也知道那朵云飘着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