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母亲
该如何赞美平凡的母亲
这所有的描述都会把她当成别人的母亲
所有的象征都毫无意义
因为你只是几十亿个女性中的女性
如果需要区别这大海中的一滴水
必须把你和父亲联系在一起
再加上你的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还有一个已去世的儿子
外加你亲手带大的三个孙子四个孙女
最后，必须说明，你亲手建造了四个新楼
可你却孤身一人居住在小居室
和一小块菜地共渡晚年
而你所在的地方只能叫地球
这是唯一能让全人类熟知的地名
她的周围有大片不安的森林
一有风吹草动
我就要像赞美其中一枚落叶一样
赞美我的母亲
和妈妈聊天
妈妈越来越瘦了，已不能承受生命之重
所以和我在一起，就开始倾述
她想把身体掏空包括所有往事之痛苦
少年苦难，青春磨难，中年丧子，老年丧夫
全部说给儿子听
但人生最美好的回忆，一句也不说
因为妈妈是个爱美的女人
少年也是，青年也是，中年也是，老年也是
现在她隐藏美
却让我看到了其最悲伤的一面
她知道我年轻，能承受生命之重
我知道，她老了，想放下担子
轻松地活一回
母亲的秋天
母亲的秋天不是数树深红出浅黄
她不管下不下雨落不落叶
也不管黄色的粉蝶飞不飞进自家小院
她会关心地上的蚂蚁是否又搬家了
藤上的丝瓜又长了几根
今天，她用剪刀剪下两根丝瓜
做了碗丝瓜豆腐汤
她眼里的秋天就是这简单的一青一白
她不懂窗含西岭千秋雪的意境
就在今天，秋风乍起
她在卧室翻箱倒柜
忙着为一只落单的袜子配对
我真担心，她一直找下去
最终会把隐藏在角落的父亲的遗像找出来
美好时光
入夜，母亲睡着了
我坐到床边，盖上马桶盖
不让污浊之气污染此刻的安宁
马上就要转身了。刚才还是儿子
现在要以丈夫的身份和妻子微信
等下还要以父亲的名义和儿子微信
所有的交流都是无声的
就像我无声地看着安睡的妈妈
她潜意识地叫了一声已去逝的父亲
又进入了梦乡。关上电灯
打开手机，我坐在妈妈身边看叶芝的诗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
蚊香
黑暗中一个蚊子飞来，咬住我
我打了一下，它跑了
但我的手还在痛
妈妈依旧滔滔不绝地讲述她悲伤的历史
就像从黑夜中擦亮火柴点燃蚊香
她认为这样就能让蚊子隐身
而我并没告诉她
一只蚊子刚刚咬了我一下然后飞走了
但蚊香还在冒着淡淡的香气
后来她睡了，我守在她床边上
像一盘暗自燃烧的蚊香
我想把蚊子赶出黑暗的角落包括梦境
南方的秋天
所有的桂花，都开在别人家的树上
如果你觉得生活太单调了
就给你一枚红叶
如果你觉得太冷清了
给你数声悠长的鸡鸣
如果你还冷清
村外会来一位陌生人
但请你管好田园犬
这连续的犬吠声，会让客人远远地躲开
如果觉得气候干燥异常
就给你下一场秋雨
一场不够，再来一场，还不够，再来一场
噢，对不起！雨下得太多了
我让你错过了中秋的佳期
干净的月光照见了原来的你
夜色中的人，不断陷进去，陷进去
像一滴水深入大海
再也无法抽身。像一滴水陷进一盆面粉
现出了粉碎的骨头，用手一捏
捏出了其最柔软的部分
你的忧伤像大海在翻滚，又像一盆面粉
将内心紧紧包围
月光渐渐钻出了云层，它没有染上黑色
也没有染上面粉，更没有染上一滴咸的海水
它全身而退，就像深入夜色的人
渐渐从夜色中走出来
月光照见他的脸庞，和原来一模一样
村口，一位父亲在凝视远方
每一条被月光照见的路都曾有人走过
虽然现在是虚空的
就像你所看到的。但你确定
你就是从那条路上走来的
明天又将从那条路上离开
路有无数条，夜色隐去了无数条
只让月光照见了其中一条
仿佛在说孩子别走错了
并非条条道路通罗马。有些路
离家会越走越远
但离大海越走越近
而你却还不会游泳，更没有船和帆
黄昏
黄昏的天空像个吹泡泡的顽童
依次从嘴里吐出星星和月亮
走出家门时，没看到这奇异的过程
只看见天上飘满红色的气球
太遥远了，远到只能看见微光
但仍能从微光中分辨出气球的形状
就像我努力回忆身边那些渐渐远去的亲人
赶紧闭嘴吧，现在
我看见云层像一把刀一样
一个个地将气球戳破
这又是谁家的孩子
将棉花糖像云层一样送上了天
星星正在减少，乌云正在增加
我听到了小孩的哭声
一声比一声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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