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不需要三种事物
◎  艳阳天籁

1。
你从大雪归来。头发，睫毛，围巾，哈气
肩上扛着百家讨来的
高粱米，大碴子，冻豆腐，糯米团子
囗袋也是白的。妈妈
你颤颤巍巍的出现
像一场大雪，立在家门

2。
二月你病了。土炕上
你的呻吟，让十岁的我觉得日子缓慢
缓慢得我觉得乍暖的春天
还象冬天。我好奇你红肿的膝盖
会不会冒出嫩芽
我好奇你一翻身就呦呦叫的腰
一喝水你就捂住心口呕呕地吐着嗝
有食物的声音你就强压回去。你说粮食是命
可不能随便糟踏喽。妈妈
憋住不吐胀起的圆鼓鼓的脸
真象好日子

3。
春水交替的三月你生了我。而
我以抽搐，吐沫，昏厥，惊扰你
你一次次把包裹好的我放在炕梢
一次次和爹说
让丫头再和我住一晚吧，
明早上山找棵槐树下用枝子盖上
不抽烟的爹
一颗一颗卷着旱烟，一颗一颗的摞在一起
也许是命不该绝
时至今日，我仍缺钙
仍死去活来。妈妈

4。
而。九十年前，范家屯的一户人家里
生了个一斗高粮就换娶了
生下我们五兄妹的你。爱耍钱的姥爷输掉
车马，输掉家什，输到姥姥
吊死在自家房梁上。妈妈你说
那时大姨九岁你七岁三姨五岁大舅才八个月
姥爷终于收手了。直到现在
你都恨耍钱的人

5。
五月槐花开满山坡
苋菜，灰菜，也哪哪都是。妈妈
一生当中，
这个季节你最年轻了。身体比槐花还轻盈
你轻盈的迈过垄沟，壕沟。每次回来
麻丝袋里都是鼓鼓的，围裙里也是
你把它们凉干，收纳。留下一小部分
焯水，跺碎，和在玉米面里蒸给我们吃。最好吃的是槐花和面的
你只吃苋菜灰菜，时间一长你水肿的
锃亮，圆鼓鼓的脸上开满胀裂的花纹。妈妈
我只能告诉我，那时
你看上去真年轻

6。
槐花过后，你的虚脱症和心脏病犯了
汗湿透的你躺在炕上，浑身打颤牙齿咬的咯咯响
你脸色煞白，死死的闭着眼
我那时总觉得是那些
让你肿胀的苋菜灰菜向你索命。妈妈
我们几个只有哭个不停，才能控制心里的害怕
爹总是不知道从哪淘登来一捏白糖
喝过糖水的你，一觉醒来又忙活起来
到现在
我家里缺什么都不缺白糖。妈妈

7。
妈妈。你病可真多
你除了干活，剩余的都是病
你走路上不来气
迎风上不来气
说话上不来气
吃几囗饭，也上不来气
你真的病了
不能忙活的你去了医院
严重的胸膜积液
要了你半条命。妈妈
我查过
你的命是佛灯火

8。
一生中，你除了吃苦占第一
占第一的还有
玉米，玉米饼子，炒熟的玉米粒
我那时怀疑你傻妈妈
炒熟的葵花籽多香啊。你说这是钱
一个大字不识的你，不能让我们没文化
一个大字不识的你做起小买卖:
生的葵花籽不卖
在乡下不卖。你背着炒熟的玉米粒
和炒熟的葵花籽进了无亲无故的城
用纸糊的茶缸
一缸五毛。饿吃炒熟的玉米粒
渴喝火车站的自来水
一宿宿躺在车站的椅子上过夜。妈妈
我感激他们收留过你

9。
九十岁。妈妈你
对着窗外的大雪静坐
对着偷吃你葵花籽的麻雀静坐
对着我们静坐
除了吃饭，睡觉。妈妈
你的生活仿佛不需要第三种事物

  2023.12.18

内涵丰富多彩的的诗歌，点赞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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