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给太阳洗个澡

今天的太阳怎么了
就像我白内障的眼睛，混浊不清

我记得小时候，这里是一片大海
太阳似一面铜镜，火红火红

如今，大海被都市拥抱
连阳光都有些窒息

傍晚，那轮斜阳终于跳到海里了
我给太阳洗个澡


2、五颜六色的雪

每一朵都沉重
每一朵都沉默
那雪花五颜六色

拾起一些遗忘
秋天写了冬日的断章
见到处花开花落

心里面有思乡的曲
从草原到大海
生命在竭力吸纳阳光


3、路途

人生的路途
那么长。不知道
何处是尽头

人生的路途
那么短。走着走着
不知不觉白了头

你人生的路那么平坦笔直
哀叹累得像狗
我人生的路那么崎岖泥泞
感叹充实的活着真好


4、叶子的戏台

春夏秋冬
你演译得太过赤裸裸
风雨是一种摧残
也是一种保护
阳光的日子
太阳问你何求
雨露打湿不了你的梦
梦一直埋在心底
你不想与肤浅同步
有的时候
同在一个屋檐下
只好整天与感叹同抒
天井内外
日月星辰准确报幕


5、棉芯油灯

我认为母亲偷生产队的几朵棉花
和语文老师偷词典几个表扬学生的词语一样
这不是多大的错误
如果那块地原来就是我家的
或者被哪只小鸟曾经拥有过

母亲把那几朵棉花去籽晒干
然后就捻成几根灯芯，做成小油灯
我就在坐在灯下识字，写日记
省略号也是文章的一部分
母亲曾经受过的苦难
都在我那无法表达的省略号里

这次春节回老家
母亲又开始唠唠叨叨过去那些事，就是那些省略号
我仔细听，仔细看
母亲言语敞亮就像那盏失踪多年的棉芯小油灯


6、老屋

每掉一次鳞片
就痉挛了一下

一座房屋是一座蓄水池
当年，人声鼎沸
像我们开闸的青春，在
哗哗流淌

流着流着，生活的潮汐
就把哗哗声卷走了
村庄一下子搁浅

我知道，搁浅和我的挣扎
一样痛苦
生计每推一次
我就离家远一次

夜，掩护一切
一条鱼的洄游
把水池弄出惊慌的声响


7、暮晚，走进马跑泉公园

已近晚饭时候，游人们都往出走
我往进走
秋天了，两旁的垂柳依然秀发披肩
优雅的人，什么时候都优雅着，与年龄无关

鸟儿还欢快地叫着，它们的欢乐，我不懂
就仿佛此刻风中树的欢叫，我也不懂

但我知道的是，此刻我是受这座公园欢迎的人
当众人都弃它而去的时候，我来了


8、苦与甜的对话

最近口很苦
有一肚子的苦水没地方倒
就到了嘴里来

那我爷爷的血糖高是怎么回事？
一个调皮的孩子问道
我很佩服这个孩子的勇气
反正我小时候不敢这样问老师

那是因为糖吃得太多了。生活太苦了


9、花样滑冰

旋转的瓶，冰上的花
流动的曲线，古窑和现代
相得益彰

起跳，牵动满场观众
不敢有惊呼
只有屏息和掩面轻嘘

谁能一曲冰上流火
两重天：
快乐，悲伤；飞翔，滑落

闭上眼，我是冰场最后一个
醒来的
没有诗篇，没有泪


10、秋风里

秋天的十指弹奏着万物的虚妄——
雨在雨声里找到自已的灵魂，天空从积水里找到自己的肉身。
一个我在大地上收集雁阵的消息，
另一个我在斗室内，安心养殖一个波澜不惊的大海。
一枚落叶击翻了整个森林的沉默，
听舒伯特的人想要割掉音乐的耳朵。
向日葵捧着自己的头颅在大地上奔走，
镰刀的嘴唇印着寒霜的吻痕。
当我赤身裸体行走在空空之城，
我已习惯了自已被秋风当作磨刀的石头。
月光用它的清凉，把蛐蛐的叫声搓成小粒的药丸，
每个人都没发觉，自己的体内多了一间白色的病房。


11、玻璃翠

它托起一朵绿色的云
它把我家的露台当做天空

多么好听的名字，仿佛
透明，仿佛祖母绿

哦，它没炫耀
高贵，一枚叶子找到泥土
泥土就长出一朵云

走向露台，就走进了
我们的天空，足够我弯下腰
俯视，俯视
一朵云
正在扎根人间


12、 勋章的浇铸

埋在沙里的磨具
等待铁水的浇灌
火炉烧的通红
钢铁融化了

浇灌师傅手拿大铁勺
舀出一勺通红的液体
对准埋在沙里的磨具倒去

铁水凝固了
一枚勋章
经过车床加工
反复锤炼
戴在将军胸前


13、春天，我走过一片废墟

那些倒塌的房屋，一片狼藉
瓦砾间，一些野草开始探出头
用不了多久
这里又将春意盎然

春风安抚荒凉的心
鸟鸣婉转，一棵沧桑的老树
又一次被唤醒

一列火车驶过生锈的铁轨
载着希望，奔向远方
隆隆的声音让每一粒微芥
都想飞翔


14、故乡的乌桕树

不为风吹所动，几乎深谙堪舆学的秘术，
时间的印记
只能在每个秋天寻得。那时，
一叶叶霜白染红的秋声在山前怀抱落日的恩光。
——山后，溪水清彻的吟啸紧跟上来。

仿佛，树根深处另有
一处自在的仙府。仿佛那里仍住着
先民的精魂，手持耒耜
躬耕不辍……
稻子弯下的脊背上，汗水与芒刺仍在
与天争命。


15、如何补妆

有多少年没见你青丝变白发
再见你，哑然失语

生活中有太多闲置的花草
太多空置的心境

我的模样如何补妆?
生活的小手已把我的脸抓伤


16、魂归北大

甚至风摇落黄沙
它们也不哭出声来
而要和同学们一同肃立静候

它们一定记得
当年新生入学时那个
两手空空的男儿
如今又两手空空地归来

他一定还想和它们
一同挺直为
一棵北大的树
一同重以校训为鞭
奋蹄追赶独立与自由的魂

一个相信
长江不会倒流
却沉沉倒在
长江入海口的魂

这魂，北大录了……


17、核桃手册

小时候，用石头砸用门轴挤
老核桃解馋，带来欢乐
远远大于果核表皮的微苦

如今的核桃外壳越来越薄
似乎懂得人情世故
只需两手指一捏就能见果仁

这核桃仁形如大脑
补脑补心的道理人人皆知
可是啊，太多的身影太匆匆

太多的人无心看一眼核桃
当然更不明白，果肉
困在壳里面比人类更着急


18、零落之秋

一块水洼装满了秋。
溢出的白云
暗示秋的深度

爬了一半的藤蔓
心事重重地回望一路的枯黄
没有命名的野草
涌进秋的门槛
紧跟早已出发的苇丛
后面。远处的田野里，散落的
秸秆和红苕藤，努力证明着它的
过去。田埂上的老人，背，越来越接近
大地，像一把犁
翻出一头生命的风霜

雨点，似乎在寻找串起秋的线索
秋风一吹，也零乱了
脚步


19、季节辞

那时的季节温暖
春天对植物可好
把瘦黄的草木养肥绿
惠风吹荣將近枯萎的枝叶

那时的雨欢欣鼓舞，润出花香
用温柔的姿态洗擦掉事物的杂质
落到湖面有清晰度
可见鱼翔浅底

过了秋季，一到寒冬
有的草木已谢世
不少的地方出现冰雪
昔日热闹的景点变得冷冷清清
擦去尘垢的不少脸，却留下淡漠

疆域带来开阔的视野，树叶落尽
新芽还未出现
还好，大山呼吸的雪花里面
有两声鸟鸣
像两个词在一首诗的思想位置上
活泛起来


20、一朵云，已恋上人间

周末的清晨，闹钟还未响起
人行天桥上的三角梅
带着朝阳，从一座寺庙背后的
山脊线，跃上晴朗的天空

有一朵白云，不舍短暂
且即将流逝的秋色
在蓝色幕布前变化各种形状
仿佛它是从遥远的四川
学会了变脸的绝活

我走出家门，从人行天桥走过
听着灌溉后溢出的水流
滴落桥下，被秋风裹挟
瞬间隐匿在一片灰色的地砖

我看见那朵白云向上扬起嘴角
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
与我的连线，形成完美角度
如同一个精致的高脚杯
刚好装满四季酿造的人间美酒


21、草籽

脚手架上，一颗颗远离春天的种子
用羸弱胸膛，拥抱雪山
抓住春风的尾巴
希望的触角种在头颅中

养家糊口的煤矿工人
如同一块块黑乎乎的煤炭
头顶一束光亮，从地层深处
阅读枯木，草丛，虫鸣

劳务市场，如一片枯黄的草地
每个人头顶贴着卑微的标签
等待一点土壤，以决然的姿态飘落

记忆中的乡村少年，揉揉带泪的眼睛
和夹缝中细瘦小草交谈
即使跌落在石缝的坟墓
也要从死亡里挣脱

从春寒料峭里挤出一丝笑容
点燃一盏绿色灯火
把世界一点一点照亮


22、我等你

莲在佛前。
荷在午后的咖啡中

湖那么小，她随蝶
旋转。

湖那么大。足够耗尽鱼的一生
足够：水鸟降落，又起飞

涟漪。紧绷又松开


23、深思录

尘埃和鸿毛，落下就是了
不要计较自己的重量
其实原本就没有几斤几两

孩子是最好的老师
想什么就会说什么
不看脸色也不看天色

道路是直的比弯的好
河流是弯的比直的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自然的就是最和谐的
过度的保护可能是最大伤害

向蜘蛛学习结网，向蚯蚓学习逃生
万物双手交给我们的已放弃生死

当风吹起头发，像鸟的翅膀
天空高远，大地辽阔


24、孤独的火车

一列空空的火车
携带着满腔孤独飞驰而来
无人知道，它从何而来
将去往何处

它穿过大地和群山
穿越浩荡的秋风
穿越河流和我破败的身体

它不停息地飞驰
根本不准备停下，让你上车
列车里有时漆黑一团
有时灯火通明

火车在地球上，只是一个过客
它飞驰而去，什么都带不走，也留不下

火车驰过，像一个空虚的影子
像谁随意在空中划了一笔虚线
没有人再想起它来

前面有大雪，火车不管不顾
一头扎进去
我们伸出胳膊
也无法阻挡一列空空的火车

谁在秋风里痛哭一列火车
谁的眼泪将把虚无的钢轨擦亮

从我们眼前消失的火车越来越轻
它摆脱自己
和秋风，向天空飞去


25、面朝大海

天下之水
对大海是信任的
江湖不平之事
不远万里来找大海倾诉
大海总是一碗水端平
疏导宽慰
大海来者不拒
把苦深藏在心里
与所有的水合唱共舞
此刻，面朝大海
我就像面对着
人类的波澜壮阔
历史一直都是现在进行时
看久了澎湃的大海
我所有的憋闷
一下子开了


26、绿化区

自从做了女贞、红叶石楠的邻居
我比以前更加沉默
不能再用“没有美好人生”
来欺骗我爱着的亲友、汉字
许多年的错误，看起来
好像不是错误
但时光现在指出了一切

世间事物的关联谁能一口否认
是的，我因看见它们向上蹿的新叶
而想到被反复修剪的毛边
一个人在集体主义中
仅看表面，快乐往往大于或等于
生活的成本

2、5、6、10、13、14

26、25、6、5、3、1

5，6，10，14，26

李贤欢：5、6、10、16、22

许燕影：5、6、10、14、22

张耀月：5、6、10、17、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