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常的人间
——韩东诗歌《甲乙》赏析
只蝶痴梦
诗人韩东的这首诗《甲乙》,反映的是当今社会极为普遍而庸常的婚姻关系中,饮食男女家庭生活的最本真的状态。诗人通过两个场景镜头——系鞋带的特写,实现了诗人对整首诗所要表述最终目的的意象掌控,从而令一首诗在山重水复中,最终还是在迂回辗转中缓缓抵达了读者的内心。
诗歌开篇的切入是从下床打开的。夫妻双方从两边各自下床是生活的庸常,各自系鞋带也是生活的庸常。不同之处就在于诗人着重描写了男主(甲)系鞋带时望向窗外的一些动作以及内心世界。看街景,看树枝,看挡住树身的墙,看天空……以及他第二次左移五厘米,前移五厘米,睁左眼 闭右眼;闭右眼,睁左眼;以及左右眼看到的树枝的多少……左右眼全部闭上的一系列动作的肢体语言带给我们的某种感觉。这种在一首诗中大篇幅笔墨的运用,诗人在说什么?行笔至此,很多读者读出的应该多是无趣。会说诗人在呈现男主人公(甲)宁愿把精力关注在外边的事物上,而不去与女主人公聊几句贴心话。实质上,诗人所呈现的正是男主人公(甲)生活的本身。一个在外打拼的男人对外界事物的权衡——这映射出的正是男主人公(甲)在外界生活的真实写照。继而,诗人继续在男主人公(甲)的身上加重笔墨:“甲系鞋带的时候
不用看,不用看自己的脚,先左后右
两只都已系好了。四岁时就已经学会
五岁时受到表扬,六岁已很熟练
七岁感到厌烦,七岁以后还是厌烦
这是甲七岁以后的某一天,三十岁的某一天或
七十岁的某一天,他仍能弯腰系自己的鞋带”在此处,出现了一种恍惚。这来自诗人诗语叙述含混的不确定性。不过这被诗人有意为之的不确定性,不由会令读者读出一种生命惯性中的苍茫。同时,也解读出生命庸常中的惯性重复。这种惯性重复,既是男主人公(甲)的,又何尝不是我们芸芸众生的?随之,诗人韩东的笔锋转到了女主人公(乙)的身上。“只是把乙忽略得太久了。这是我们(首先是我们)与甲一起犯下的错误”在这里,诗人所说的忽略已不再是对男主人公(甲)的特指,而是诗人着重强调的(首先是我们)这毋庸置疑的众生。我们忽略了什么呢?无疑,我们忽略了男主人公(甲)所忽略的乙的存在与付出。“她(乙)从另一边下床,面对一只碗柜/隔着玻璃或纱窗看见了甲所没有看见的餐具”。这是这个社会所忽略的问题,并非主人公(甲)一个人所忽略的事情。而这里的“我们”所忽略的不再是女主人公“乙”,而是我们各自的枕边人。最后,“当乙系好鞋带起立,流下了本属于甲的精液”诗人的这一句,既不是性也不黄,而是诗人在以更真实的笔墨令这首诗有了更真实的呈现的书写。同时,也反映出饮食男女:食色性也的真实的生活无死角的全貌。这是一种婚姻生活夫妻双方早已习惯了的一种默契的写照。更是左手摸右手麻木后的又一种庸常。
整首诗,诗人韩东都是在描写生活的机械,呈现生命的枯燥与庸常。如果读者过分强调其他,应该是跑偏了。
附:
甲乙
韩东
甲乙两人分别从床的两边下床
甲在系鞋带。背对着他的乙也在系鞋带
甲的前面是一扇窗户,因此他看见了街景
和一根横过来的树枝。树身被墙挡住了
因此他只好从刚要被挡住的地方往回看
树枝,越来越细,直到末梢
离另一边的墙,还有好大一截
空着,什么也没有,没有树枝、街景
也许仅仅是天空。甲再(第二次)往回看
头向左移了五厘米,或向前
也移了五厘米,或向左的同时也向前
移了五厘米,总之是为了看得更多
更多的树枝,更少的空白。左眼比右眼
看得更多。它们之间的距离是三厘米
但多看见的树枝却不止三厘米
他(甲)以这样的差距再看街景
闭上左眼,然后闭上右眼睁开左眼
然后再闭上左眼。到目前为止两只眼睛
都已闭上。甲什么也不看。甲系鞋带的时候
不用看,不用看自己的脚,先左后右
两只都已系好了。四岁时就已经学会
五岁时受到表扬,六岁已很熟练
七岁感到厌烦,七岁以后还是厌烦
这是甲七岁以后的某一天,三十岁的某一天或
七十岁的某一天,他仍能弯腰系自己的鞋带
只是把乙忽略得太久了。这是我们
(首先是我们)与甲一起犯下的错误
她(乙)从另一边下床,面对一只碗柜
隔着玻璃或纱窗看见了甲所没有看见的餐具
当乙系好鞋带起立,流下了本属于甲的精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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