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火
文/武立群
梦里一场大火，一直在烧
我大声地哭喊、呼叫，但始终
无法挪动我的脚步，有谁
能来救救我呀，我的亲爱的家人
我的亲爱的朋友，我的
亲爱的世界，我不甘心就这样与你们告别
我还想活，还想活下去呀
为什么就没有人来救我，为什么呀
我的被烧着的床铺，我的被烧着的衣服
我的被烧着的皮肤灼热，咽喉刺痛
鼻子无法呼吸，我的这一张不能损毁的脸
天啦，此刻我才知道我多么地爱我自己
可是我已经不能动弹，我的亲爱的孩子
我是不想与你告别的，我的亲爱的爸妈
我是不想与你们告别的，我的爱人呀
我是那么地爱你，此刻我是那么地爱你
可你在哪里呀？在这最后的时刻
请你到我的身边来，抱着我再爱我一次
我如此地虛弱、难受、悲伤且充满恐惧
我一直要你给我生的勇气，此时
我想要你，给我面对死亡的勇气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知道一切都在毁灭
我的房子在烧毁，我的家在烧毁
我的生活在烧毁，我的爱却还在这里呀
我如此地绝望，不断地抓取、踢蹬
我奋力地从困着的原地，想一点点挣扎出来
我的脑子在做最后的努力，人却一动不动
我看到在我的周围大火熊熊，浓烟弥漫
我听到门轰然一声打开，有人声在喊
起大火了，起大火了，有人在火里
我听到门外一片脚步纷沓，来了更多的人我感到欣慰，在这最后的人生时刻
我带着对人世的最后一丝慰藉，气若游丝地呼吸
救救我呀，救救我呀
大火点燃了我的意念，点燃了我的希望
我的生命火光冲天，涅槃的时刻到了
我用尽生命起身，或许起身的只是我的灵魂
我不计较这些，我已来不及计较
我学着佛祖的样子，坦然地端坐大火中
我在努力，葆有人的最后最后的尊严
我突然熄灭，我知道我熄灭了
我的人生，我的世界
我的那些我不能放下的，瞬间都放了下来
我像一盏灯，或者像一根破烂的木头
灯还在，那根木头还在
可灯不会亮了，木头成为一根辨别不清的黑的物体
而我呢，沉沉地躺在尚还有余温的地上
在火熄灭之后，在灵魂离开我之后
我看到有人，终于走向了我
他的手触摸到我，不
触摸我的，是一双柔软却冰凉的橡胶手套
我听任他的摆布，犹如一直以来我听任他人摆布
他触摸我的鼻息、我的脉膊
寻找我的体温，所有这些我都已带走的东西
太晚了，一切都已经太晚
我已经切断我对这人世的眷恋，切断了我
走向这人世的路
就让我此刻安息吧
我的身体终于被装进裹尸袋中
我听到拉链拉上的声音，我才放心
我终于安全了，我终于被完整地保护起来
我再也不用害怕了，再也不害怕了
亲爱的人们，我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们
是你们让我安心地离开我的房子，我的家
我的永远在贪恋着的孩子、父母和爱人
我向你们表达我所能表达的感谢
我举起右手，尽管我此刻没有右手
我举起来了，我向你们致以我最为崇高的敬意
突然一声巨响，我被砸醒了
是我的右手，还是其他，我不知道
死亡巨大而沉重，它以何种方式如何处置我都对
此刻，我已经醒来了并且活着
而我的身躯冰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已经死亡了，这件事全人类都已经知道
别再逼我，一个已经死亡的人还怕什么
2023.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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