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兹山水(一组)
文/哑榴
凿山印象
地壳轻轻抖动，布匹一样的岩层
弯曲着，折叠着
又一层一层卷成筒
在山脉里展开
先祖们从山体上凿出
盛水的器皿，天坑
水，清冽，透明
照见山脉的走向
四壁上的纹路
和布匹上停留的花鸟
石匹如布匹，取之不尽
匠人们从石壁上取下镜子
裁成几何形状条石，方方正正
凿成门槛，门楣，进食槽，石碾，
石磨，石磙
还有巨大的石墩，桥面
无用的，如碎镜，堆成金字塔
成了童年的滑梯
凿山洞，串成传说里的十八只葫芦
罗隐，石钟乳，在黑暗中并列打坐
凿山洞
洞壁，不知是谁在呵护
一粒流萤似的佛光
经年不熄，越千年
每当农闲时光，农人们手捧五谷
打着手电，火把，伸长惶恐触角
像一只只缩骨的猫，一只紧挨着一只
向黑漆漆的深渊穿越，一缩，一进
洞窟外传来布谷的呼唤
小孤山
海风刷入苍穹，最粗砺的一笔
墨迹干了，化作“海门一柱"
一轴巨幅山水悬挂在天上
小孤山很小，却并不孤独
天地间的日头围着她转动
七千里波涛赶来，为她濯足
不到长江边，你真不知道
江泥有多深，江水多凶险
直到上了小孤山，你才能触摸
一木，一石，在浪尖上颤抖
顿生出人生迅忽，短暂
自然伟大，永恒
像一只蚂蚁嵌入悬崖绝壁
拍岸的惊涛，就在足下
白崖寨
一串白牙
咬着700年风雨，从不松动
仍然渗出
历史的血
仍可听见史可法俯身一探
大声疾呼
山下太平军杀声撼天
寨几欲破一一
问英堆
是死，还生？！……
红二十七军的血
浇透奇石，长成烽火连绵的样子
九井沟
这一路山泉
蜿蜒在三十华里的巨石板块上
歇息处，俯瞰九只大海子
跋涉一整个上午
像一尾尾小鱼
沿着光滑的苔壁
以飞流为梯，以鸟翅为箭
像鸟儿一遍遍啄着卵石
趾勾，勾起溪水，白雾
从一块到另一块
片刻风干了一点潮湿的痕迹
林间，惊飞的山鸟
穿越时光，王安石，便又映入深潭
一边，手掌撑着峭壁
拉着茑萝，借力
一边，吟出：“扪萝挽茑到山趾，仰见吹泻何峥嵘。”
一抬头，只见他站立在欲倾的
天柱之上，大笑
“强弩之末，强弩之末”一一
“谁能保此千年后，天柱不折泉常倾。”
岩如雪冻，水似冰瀑
一千年，诗人心潮依旧澎湃
在天地间，一涨一落，久久回荡
石莲洞
观音一出手砸倒众妖
半山腰便落下一粒佛珠
让穿针的游人
进去引线
它仿佛蠕动着腹腔
直到吃进去又吐出来
被洞内一朵石莲消化的你
也从口里吐出那朵莲花
入口的人
未必知道人生的出口
出口的人
早已被穿珠的人看在眼里
其实，你也是一粒佛珠
佛座石
携带一缕春风
布道
在一棵“无常”的松下
问起弘忍
鹤发，童颜。笑而不答
他的额头掠过一丝奇幻的光影
他的道御风而行
无始无终，松却老了
卓锡，飞锡
只不过瞬息之间
弘忍在天上看我
我在地上望佛
鱼腥出自龙湖
鱼孰知鱼是腥？被佛祖这一飞离
醍醐灌顶
佛孰知佛为佛？被一块石头
道破了
对酌亭
几分狼藉
歪在半山腰
也歪倒了半壶月光
更近处蟋蟀弹奏
它滴酒不沾
更近处掀开松荫
月芽来探
左边，歪着
闾丘刚刚放下农家乐
抱着竖琴撵上隐居山野的约定
右边，歪着
逃避乱世烽火的李白
沉醉的鼾声
白洋河
很多年过去了
又梦见常常被沉积在河底的
碎破璃和异拉罐里
残留的火药，熄灭的引信
还冒出一串水泡泡
一群篷头，追逐着
河水里泛起滔天的一片白花花
但很多年已经过去了
长江禁渔了
白洋河也禁渔了
草地戴着花花绿绿的儿童帽
飞来了一只只风筝
不知道为什么河底
仍在不时冒出一声吓人的响炮声
惊得河面一下子毛发直竖
河水仿佛倒立起几丈流泪的冰柱
让人怀疑
有只被火药炸昏了头的鱼
摇摇摆摆仰泳到了今天
那只鱼健忘而痴呆
也许他想不起记仇了
联盟村的鸟
雪野里，一个人，沿着白洋河
下到一片留着稻茬的田野
被无垠的白色寒冷
驱赶到村角一棵挂着黄昏
一米多长冰棱的青藤古树
倏忽撞落
一阵又一阵悦耳的瀑布
鸟鸣从树梢飘落下来
直到将他带出很远，很远
县城的灯火，次第点亮
望景亭
2018，遇见一场冻雨
冰美人，醉卧于此
披着一身凛冽，珠光乍吐
我沿九十九级台阶上得山峁
正好落入你怀中，是你
千年等一回。在等我
在这万里冰天玉窟之下
在这千山玉帘累珠之上
每一片竹叶，捧出珠子，不计其数
珑玲剔透。晶莹闪烁
美人！一叶，一杈，你的竹身
凝结在琥珀里
美着，笑着
醉弯了腰，贴近地面
而我，被你一下子揽入怀中
你用竹叶为我戴上珠玉之冠
珑玲之披肩。灵光，瑞气
一霎那，充盈在我胸间
让我为王，为宠，为你耳鬓厮摩
倾尽一生柔情，一世欢娱
黎河公园
引颈而歌？！一曲狂热未终
一只溺水的飞蛾
默写祷词
探灯，射向水面的残翅
她围着
漩涡，不停打转，打转，打转
跳水。跳水。跳水
这是哪儿？！……
梦里，梦外，落花的光线一样清晰
也一样
被风漾起漩涡
也一样
有一支探灯射过来
一曲狂热的歌
围绕着人们。一只飞蛾起身飞赴
林园广场上的樱花
樱花开在几盏路灯下面
灯光分泌雪意
樱花分泌雪意
一个人内心分泌雪意
想自拍
天空的樱花成了布景
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快速自旋
咔嚓
樱花在上，我在下
樱花和我一齐俯看一只手机屏幕
今夜咱俩合谋着主宰星空
我的头顶有个漩涡
真像梵高画里的《星空》
在湖边
枯水季节
天空倾斜成一只瓶口向上的瓶子
沿着吃水线
我们进入到它的内部
水草伏地
水花生披着一层阳光烤不透的兽皮
掀开了，跳荡出一片鲜活的鳞光
水葫芦凉在沙发上
河蚌沿着湖泥里渗出一条裂缝继续撤退
或深陷
它搁浅下去的深刻
芦苇伏向瓶底
落满了鸟
它们在湖滩上不断变幻长蛇阵形
欢乐的合唱也夹杂着一丝火药味的不安
充满了整个瓶子
吃水线边缘
排满了长短不一的小木船
好像风雨就要来了
倾斜的瓶子，等着
一点点扶正涨潮的春天
长江岸边
漂着棕黑色柳须的长江水
萌生出又白又尖的芦芽
像桃蕾欲爆的小米唇
黑鳍豚上蹿下潜出N个黑皮球
湍急的江水里盛开了N朵漩涡
还有一只调皮鬼离船舷很近
仿佛触手可及
但近些年，都很少见到它们的身影
坐在江岸，只见轮船穿梭
它却也并未让我失望
偶尔也会凫出一朵“孤单”
十年禁渔，不知我们
还能否达成谅解回到从前 |
|
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登录 立即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