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日夜，风雨大作
从光泽医院回到家后
才三个小时你就咽下了
你在人间的最后一口气
如果晚回来几个小时
路就在风雨的摧残下塌方了
回家的路就断了
更神奇的是一直不舍得把你从医院
拉回去的几兄妹
今晚难得一致同意了
你从住院起就一直叨叨说要回家的请求
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
你必须死在家里
必须儿女绕床，哀声一片
你的灵魂必须融入擎下村的这方天地
生是叶家的媳妇母亲祖母
死后必须和叶家的列祖列宗一起坐于高堂
用老家的风俗说你死的有福气啊
一辈子都珍爱好福气的你
你的好福气今后也必将荫庇子子孙孙

死容易，一口气上不来
就撒手人寰，刚刚还痛得蜷缩在一起的
身子现在绷直了
平平的躺在床上
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悲痛留给了哭喊的儿女们
各种各样的管子，气喘，痛……
还给了死神
而八十二年的生却无比艰难
从你呱呱落地就落进贫苦的尘埃里
八岁送给别人家做童养媳
天不亮就要起来烧水做饭
穿最破的衣服
吃最差的饭
必须忍受棍子，针，竹枝
的惩罚
有一次你忍受不了这样的苦
小小的你寒冬腊月光着脚丫
从岱坪走路到二十里外的庭寮
你抱着父亲哭，再不想去做童养媳了
父亲抱着你也哭，家里的口粮不足以
再多养一个人
第二天父亲又把你送回岱坪
并不停的向那家人道歉
你还未成年
那个你将来的老公就死了
后来你二十岁
嫁给我的岳父
坐下来不会超过十分钟就会瞌睡的
八十九岁的老岳父
今天一天都在医院陪你
一会过去牵一下你的手
一会过去拍拍你的背
一下都没合眼
更多时他坐在对着病床的椅子上
一动不动的看着你
今晚他也和我们一样从医院回来
守在房间
怎么叫他，他也不去休息
我本以为已经垂垂老矣的他已经麻木了
人间的感觉
没想到你咽气的那刻
他哀嗷着哭出了声音
六十二年的相濡以沫
顺着他的两行浊泪
流下来的是
你们共同的六十二年的沧桑人生
五八年大炼钢铁
吃四两饭饿到脚步发虚
你们妇女也得和男人一起去大山里烧炭
没日没夜，火光冲天实在累了就合衣找
个铺位钻进去睡一会
哪管男女
那是个主义被无限扩大
人性被无限缩小的时代
六零年大食堂吃土咽糠
公公饿死
婆婆眼瞎
每天累死累活的你
吃四两饭还要挖出一块给
饿得嗷嗷叫的儿子吃
那三年
仿佛死神已经伸出了镰刀准备收割
这个已经匍匐的家庭

还好，日子还是在艰难困苦中继续着
八三年分田到户
终于不要饿肚子了
你才有空打扮打扮自己
你的四个女儿
把你生前的衣服一件件铺进棺材里
拿起一件就喊一声
妈妈
妈妈是爱漂亮的
希望您到天堂也打扮的漂漂亮亮

我们在大舅哥的带领下
围着莲花灯
团团乱转
转一圈又一圈鞠躬无数
道士咿咿呀呀
铜锣铿铿锵锵
已经连续熬过两个夜的
我们脚步发虚发飘
再累也要坚持啊
只要你能进天堂
我们再转一夜又何妨
道士喊一声：跪下
就跪下白茫茫一片
像是一群绵羊羔
在找妈妈

2019.7.28

七月八日夜，风雨大作
从光泽医院回到家后
才三个小时你就咽下了
你在人间的最后一口气
如果晚回来几个小时
路就在风雨的摧残下塌方了
回家的路就断了
更神奇的是一直不舍得把你从医院
拉回去的几兄妹
今晚难得一致同意了
你从住院起就一直叨叨说要回家的请求
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
你必须死在家里
必须儿女绕床，哀声一片
你的灵魂必须融入擎下村的这方天地
生是叶家的媳妇母亲祖母
死后必须和叶家的列祖列宗一起坐于高堂
用老家的风俗说你死的有福气啊
一辈子都珍爱好福气的你
你的好福气今后也必将荫庇子子孙孙

死容易，一口气上不来
就撒手人寰，刚刚还痛得蜷缩在一起的
身子现在绷直了
平平的躺在床上
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悲痛留给了哭喊的儿女们
各种各样的管子，气喘，痛……
还给了死神
而八十二年的生却无比艰难
从你呱呱落地就落进贫苦的尘埃里
八岁送给别人家做童养媳
天不亮就要起来烧水做饭
穿最破的衣服
吃最差的饭
必须忍受棍子，针，竹枝
的惩罚
有一次你忍受不了这样的苦
小小的你寒冬腊月光着脚丫
从岱坪走路到二十里外的庭寮
你抱着父亲哭，再不想去做童养媳了
父亲抱着你也哭，家里的口粮不足以
再多养一个人
第二天父亲又把你送回岱坪
并不停的向那家人道歉
你还未成年
那个你将来的老公就死了
后来你二十岁
嫁给我的岳父
坐下来不会超过十分钟就会瞌睡的
八十九岁的老岳父
今天一天都在医院陪你
一会过去牵一下你的手
一会过去拍拍你的背
一下都没合眼
更多时他坐在对着病床的椅子上
一动不动的看着你
今晚他也和我们一样从医院回来
守在房间
怎么叫他，他也不去休息
我本以为已经垂垂老矣的他已经麻木了
人间的感觉
没想到你咽气的那刻
他哀嗷着哭出了声音
六十二年的相濡以沫
顺着他的两行浊泪
流下来的是
你们共同的六十二年的沧桑人生
五八年大炼钢铁
吃四两饭饿到脚步发虚
你们妇女也得和男人一起去大山里烧炭
没日没夜，火光冲天实在累了就合衣找
个铺位钻进去睡一会
哪管男女
那是个主义被无限扩大
人性被无限缩小的时代
六零年大食堂吃土咽糠
公公饿死
婆婆眼瞎
每天累死累活的你
吃四两饭还要挖出一块给
饿得嗷嗷叫的儿子吃
那三年
仿佛死神已经伸出了镰刀准备收割
这个已经匍匐的家庭

还好，日子还是在艰难困苦中继续着
八三年分田到户
终于不要饿肚子了
你才有空打扮打扮自己
你的四个女儿
把你生前的衣服一件件铺进棺材里
拿起一件就喊一声
妈妈
妈妈是爱漂亮的
希望您到天堂也打扮的漂漂亮亮

我们在大舅哥的带领下
围着莲花灯
团团乱转
转一圈又一圈鞠躬无数
道士咿咿呀呀
铜锣铿铿锵锵
已经连续熬过两个夜的
我们脚步发虚发飘
再累也要坚持啊
只要你能进天堂
我们再转一夜又何妨
道士喊一声：跪下
就跪下白茫茫一片
像是一群绵羊羔
在找妈妈

2019.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