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六首
文|阎世才（甘肃）

★你好，二月

瘦西风
拐了个弯，没进村庄
打原路返回
去田野散心

老农拿起闲置了一冬的烟锅
狠狠地，把夕阳摁了进去
他一定在想
明天的太阳，煨得血一样红

那就让我帮老农一把
捋直折了腰的山岚
从南边出行。像龙那样
昂首挺胸

在这个二月
给早春还魂

★春雪

我和一匹瘦马并排
远看，宛若抱着一把马头琴疾行
仿佛，阳坡面的雪渍
瞅着像一位白须仙老，来人间访问

这雪，偏偏爱上断的山溪
顺道撮合了一场机缘巧合的联姻

马突然嘶鸣，提醒我
赶路要紧。山梁那边的信讯
像风一样，扑面而来
没揽入怀中，落地成春

★掀起早春的盖头

清晨，推开窗户
雪花，乘隙而入
落入我的掌心。瞬间
化作几点水渍。我陡然梦醒
那是从凛冽中突围的细雨

难怪，北归雁
一拨一拨捎带来南国的讯
蛊惑山水渐次风骚、妖娆
燕尾开始修剪起树木的枯萎
岸堤上杨柳摆弄长裙，觅新

人面改桃样。桃树毅然举起路牌
一绺冷风被困于站台
岩缝中的苔绿频频回首
试图，为杏苞草芽寻找突破口
等待交接的梅红，依旧生动

掀起盖头的新娘，如此楚楚媚人

★谁动了春天的胎气

山顶透露出嶙峋的骨质
如同一身骨骼如戟的马匹
被纷纷挑落下马的雪花
似乎不动声色。其实

早已被动了胎气
酷似沟底孤立的老树
枝条修剪着沉默
只为芽苞蓄势
随时，都可戳破胎衣

看似死寂的大地，这时节
有万千新生，在张口的子宫里
——暗自发力
那阵仗，宛若千军万马
扯满征战轮回的十万旌旗
漾动着，相互交流旗语
等待。石破惊天的那一刻

是谁动了胎气
谁就成了早生子

★祁连山改变了春的走向

跋山涉水而来的春天
从乌鞘岭西端开始，再往西
汇入正本清源后的山溪
于是，祁连山的走向
就成了她的方向

来这里，就以一种挑战极限的震憾
消耗世人惊艳的眸光
春雨，都是以飞雪的姿势降生
便安插于
那个叫“雨水”的节气

无需担心，祁连山
掩藏于鸣沙山风尘里的末梢神经
月牙泉的根须喊“疼”
眼眶就蓄满了泪。路过的山神
像挑刺一样戳破了苇草的盖顶

大戈壁也有个心愿
欲接纳祁连山的春孕
可是，上万年不肓的顽症
如同藏经洞的经卷，沉睡不醒
一支进疆的驼队，意外捕获了春讯

等不及星星峡开关
便深一脚浅一脚西行
推着山影，像顶着一根青筋
俨然如滚雷的引信
有灵性的雪，始终按捺住火性

等待驼队完成与天山的交接
再引爆勃勃生机
此时的祁连山，不用说
宛如一位受孕顺产的少妇人

★被春天击中的孤鸟

一块石头，抱紧渐暖地喘息
眼睛里有词语
在细枝上微颤
打开了缄口不语的芽苞

新绿挡不住忧伤
如火山熔岩坠入大海
孤独便由暗涌推泪拍岸
是歌声还是哭腔

这只鸟，被春天击中
死去活来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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