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解读

文/凤鸣回山

诗的题目本身就具有很强的质感和引力。因为柔软的含义可以是善良，也可以是温柔，还可以是脆弱。所以它既可代表人性的优点，即善良的本性，温柔的品质；也可指向人性的弱点，比如，脆弱、矛盾和无奈。而后者便是本诗的主题。诗以“柔软”为题已足够引人入胜，可是一开始，大量文字却似乎与之无关，又从另一个侧面加强了诗的吸引力，让读者不由自主地去探寻“柔软”的谜底，或者去发现诗的“文不对题”的破绽或败笔。直到结尾才点明题目，也点明主题，可谓卒章显志。再回头观诗，便会眼前一亮，有顿悟的感觉：原来全诗不就在写人性“柔软”的一面么？
   从古到今，伟大的诗人，总是胸怀天下，以关注民生疾苦和社稷安危为己任。所以面对现实，诗人是最敏锐最具使命感的个体。而随着现代文明的到来，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速，“拆迁”，“重建”这一现象已成为常态，已成为人类文明的标志之一，已打上明显的时代烙印。每次坐车返乡，眼前总会闪现那一个个还在滴着鲜血的大红“拆”字，是多么地触目惊心！内心的痛感和酸楚不由得升级。然而痛定思痛，不由得想到，没有对旧事物的否定与毁灭，哪有新事物的萌生与建设？我们正是颠覆了旧世界，才赢来了新生活。可是我们长期以来内心深处积淀下来的那种故土情结，那种恋旧怀旧心理，那种“狗窝”意识，那种“月是故乡明”的民族情结，才导致了人们总是有着与现代文明的不苟同感和不协调性。才出现了诸如“城市孤岛”式的所谓的“钉子户”。当然这里面大多是利益使然，自私贪婪作祟，但也不排除有些人也许有难言之隐痛，那便是不愿轻易离开生他养他的那片热土，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与之建立了某种情感平衡和相对稳定，因此很难割舍。这便是诗中反映的人的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那根弦，那既柔韧又脆弱的一面。人们，尤其是长期生活在穷山僻壤的农民，他们一方面憧憬着大山外面精彩的世界，向往着大都市的繁华与美丽，另一方面却又抱残守缺，因循守旧，不愿离开自己的那个所谓的“狗窝”。这种矛盾复杂的心理正是诗中所反映的“现实”。所以一旦那“百年老屋”被强拆，一旦背井离乡，他们心中的那份无奈和痛楚可以想见。即使被重新安置，他那种恋旧意识，那种故乡情结，一时半会很难消除。所以诸如那种灾后重建抑或拆后重置，最关键的是心灵的重建。那种强离故土的痛感和伤痕，那种被迫挪窝的隐痛，如果得不到事先的“医除”，那么这种“柔软”终归是难免的。
   总观全诗，诗人有两次回归故土。一次是在想象中完成，带有虚幻色彩；一次是带妻子看“家”，真实而又残酷。第一次，诗人不知以怎样的方式和心情去探望面目全非的家园，所以首句便以设问的方式为读者设悬。在诗人的想象中，老屋已大部分被拆，似乎窗户还定格在空中，就像月亮已消失，只剩下寂寞的天空和无聊的星辰。家园一片荒芜和破败，只有偶尔传来的歌声为这荒凉的世界平添几许亮色。其实也是诗人的美好愿望而已。想象有一天，亲人们又可重聚于故园，弟弟在废墟上植上杏树，春夏秋三季我们共同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这是对故土最后的纪念。然而冬天，我们又不得不离开，最初的一切将一去不复返。“青菜”发酸，燕子失路，炊烟被燃放鞭炮升起的青烟所取代，诗人心中那份刻骨的柔软，那种切肤的疼痛诉诸谁人？第二次是带妻子重踏故土，也许是为了满足妻子的好奇心并应她所请求，才不得不重返故园。但面前仍是一片废墟，而且阴雨连绵，诗人忽又忆起儿时雨天上学的情景。可现实却逼得自己无家可归，无话可说，只有沉默，内心在沉默中大雨滂沱。灵魂无处安放，只有回归“柔软”。
   所以纵览全诗，第一节，诗人写想象中的回归，尚有亮色和美丽，而第二节写现实的归来却是更深的伤痕。一二两节相映成辉，相互衬托，水到渠成地揭示了诗的主题。第三节深化主题，由个人的遭遇推己及人乃至整个人类，由个人的自伤自怜升华到对人类命运的关切和悲悯。诗人告诉人们，面对残酷的现实，“柔软”恰是最好的归宿，抑或是医治心灵的良药。但诗人在结尾也更强调了心灵坚强的必要，重建心灵的重要。诗人在一首小诗中，能够由人们习见如常的“拆迁”小事生发出如此深刻的主题，可以感受到诗人深厚的创作“内功”和见微知著的高超本领。如此力作足可传世。唯一缺憾就是前两节铺叙较多，不够精炼，血肉太丰满，难见诗骨。

附：

柔软

陈家坪

我如今怎样去探望被拆迁的房屋？
窗户停留在空中，像月亮已经消失， 土墙化作泥，密密麻麻地长满杂草。
依然有歌声，从某一个房间里传出， 可感受到房间里原有的陈设？
散居的亲人又聚集在了一起， 弟弟在房屋边上种下一棵杏树， 春天在它的枝头上开出了花朵， 夏天的叶子一直到秋天才掉落。
冬天，我们离开了房屋与果树， 有一些东西，并未被及时带走， 似乎再也不会失而复得。
一排晾在屋外的青菜，会发酸， 燕子北方飞来没了扎窝的屋檐， 炊烟若返回将听到鞭炮的响声。

亲爱的妻子我带你回家， 不是要来看这一片废墟， 它不美，不是我的描述。

雨下个不停，我们不可久留， 回到车上，万物连成了一片。

小时候我赤着脚上学， 摔脏了衣裳回家换洗。

为什么我会放声哭泣？ 刚刚来还是永久离开？ 请听我无法说出的原由， 并理解我一路上的沉默。

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站在这一片空地上， 人类的迁徙故事是不是太过明了？

房屋虽然不是最坚固的建筑， 而人的心，已是无比的柔软。

提读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