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访谈:我的诗歌献给无限的少数人
主持人开幕词:
鸣砂火:
在首届研讨会上,我曾提到一个“大意识”的问题,即是在人类都有共感共知共识的大环境中,它应运而生,对人类命运的担忧。面对诗人左岸,我不由得又想到这点。不单是他博学多思的思想体系体现了这点,他对文本的主张也明确了这点:诗歌这东西不是独木,必须融入森林,那里奇花异草,百兽狂欢,方能生气勃勃。引申到诗歌元素,越多越好,不惧怕人家说杂家,除文学,其他领域也要涉猎,你像美术,音乐,雕塑,舞蹈,话剧,甚至医学等等。对于文本,这就是“大意识”(或综合意识)。
有“大意识”必要有很好的“平衡术”才能在文本上充分体现出它的价值。那么诗人左岸有怎样的“平衡术”呢?希望从今晚开始,一连2天,大家都进入他的文本世界中,提出自己的疑问,把问题捎上,让答案留下!
在这,我和生铁兄将以茶恭候大家到来,期待大家的精彩!
燕庄生铁:
热烈欢迎左岸先生和诸位朋友。
左岸先生在诗歌领域耕耘在前沿阵地,创作出了大量的精彩诗歌文本。在诗歌批评领域,左岸也为我们写下大量的观点独到的解读、评论。作品与评论并行的左岸先生也有着自己与众不同的诗观:——“诗人具备了第三只的“饿狼之眼”的同时,由于视觉功能的超强体高,自然产生一种特殊的发现,而诗歌其实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发现。”期待朋友们就左岸的作品与评论等诸方面,向左岸先生提出并探讨。
二、现场在线记录
◆玉上烟:左岸老师好,我来问一个问题:你理想的读者应是什么样的?诗歌里的伪叙述,如何理解呢?
■左岸
年纪不是拒绝接受我的诗的理由,要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具备不错的写诗能力,对生活的平衡能力掌握的比较好,独立思考,分辨术比较强,对陌生的东西总是怀有好奇心,每天学会产生三次激情不亚于渴饮三杯牛奶,欲望即生命。并很快从一堆苹果中认出哪些是公苹果哪些是母苹果。
伪叙述似乎是除诗歌以外所有文艺样式的专利,比如小说,电影,喜剧等;在那片天地里是司空见惯的,可以这样看,一切叙述都是伪叙述,从产生历史或记忆那刻开始,以格式化的概念说开去,我们曾经都陶醉于一般的叙述的魅力十几年了,且乐此不疲,严格地讲无外乎一种平面的客观的叙述,伪叙述则打破了这个固有的传统,集所有现代艺术门类之大成,它的主观意识更强,更抽象,融入了电影的蒙太奇,小说的心理描写,喜剧冲突,音乐的交响等杂交而成,我称之为复合意象,有着一定的写作难度,是诗歌发展的重要里程碑。
把它系统地上升到理论并通过自己的实践加以修正,无疑首推著名诗人马永波;它的文章《客观化写作──复调、散点透视、伪叙述》很有独创性,前瞻性,先锋性,其代表作《伪叙述:镜中的谋杀或其故事》、《默林传奇》等,诗中汇合中西方文化语言、典故的运用颇为恰到好处,使这些长诗在实验性、叙述性的同时充满了智慧的转折和阅读的戏剧性、趣味性。以及提供诗歌的微缩小说写法的可能,这是诗歌对外扩张的努力获得的不小成功。
“‘伪叙述’是在充分反思当前写作以及考虑未来写作途径基础之上产生的欲以客观化之叙述呈现本真状态和世界可能的存在,并进而通过修补以往叙述诗学的方式而产生的一种写作策略。它既代表着诗人感受世界时自我意识的高级阶段,同时,也是诗人在主体感知与世界空间断裂之后的一种产物。这里不但隐含着一种写作上的境界,而且,也无疑在探索的过程中寄予了诗人在写作上的一次反叛。由于其叙述的最终目的是在于修正曾经的叙述诗学并面向丰富无垠的世界,所以,马永波的诗歌无疑就值得读者予以驻足关注了。”(张立群语)
◆玉上烟:有人说“诗更接近于哲学”,您如何看待这个观点?您在您的诗歌里面思考最多的是什么?
■左岸
你说的很对,但我必须补充一句,好的文学作品比如小说,凡是流传下来的无不接近哲学,甚至改变人们对世界的认识,而思想是阐述哲学概念的最有力手段;到了哲学思想,成为一个体系。大家都记得美国女作家比彻•斯托夫人的《汤姆叔叔的小屋》,这本书可以说是引发了美国南北战争的小说,是美国文学史上一个重要文学流派——废奴文学的代表作,它的哲学思想至今仍然散发着人权与民主的光芒。
诗与哲学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但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哲学以抽象著称,诗则以感性胜出;
或者说诗歌赋予哲学以鲜活的生命形象。
当然所谓“诗更接近于哲学”,它的存在形式是多样的,随着诗歌书写风格的多样化,哲学元素的因子也会有所不同,“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雪莱),“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潜),“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王之涣)直抒胸臆,有的则比较含蓄,你像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庞德的“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通过自然色彩映射某种社会的普遍情绪,理喻也就埋在其中。陈先发的“蛇因怀疑而不长四肢”,则充满思辨味道吗,每首诗来得不一样,也就是说它形成的各有遭遇,有时确有一个主题,比如说,我突然想到了这样一句诗:“云再低也是天空的一部分”,觉得适合我的心绪,我就沿着这个思路,把它写出来。你像:“我的心不是你轻易就能摘下的红苹果”,“只想用自己的脚去温暖一只无家可归的鞋”,“鸟飞走后留下的天空多么辽阔”,“远山在我的眼里安睡如蚁/但这不是它真实的高度”,“逆水而上的鱼和船/它们的勇敢分不出大小”,“雨加深布衣的忧郁”等,都是有了一句诗的影像之后“画蛇添足”上去的,有的诗则是突然动了一些恻隐之心,被某个东西触动而写出来的。
我是一句成诗的支持者,“要阻止刀子从废铁中冲出来”,“被制成棺木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陈先发),“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海子),“路不够走,女人不够爱”(李亚伟)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好句子。安德拉德曾经不止一次说过“我所生活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一句诗”。从这句话里足见大师对一句好诗的评价,诗人一辈子写诗千万首,只要有一句在人们唇边流传就是莫大荣幸。
我在一首诗里考虑最多的是首先打动我,然后争取打动更多的人,与我分享诗歌所带来的魅力。
◆玉上烟:我在某些论坛看到一些诗人们在那里互相攻击,对骂。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
■左岸
某些大环境温床滋生的恶之花,是浮躁心理的反应,也与国人的心态有关。互联网的诞生为写作发表交流提供了广阔的平台,但也因此有了它的副作用,随心所欲,唯我独尊,甚至以骂,人身攻击为自己扬名的宝典,瞅准一个名诗人,不遗余力进行所谓的批判,横挑鼻子竖挑脸,谩骂的越彻底越好,这样你就被骂者记住了,就有了名,他们的逻辑是敢批名诗人的人肯定也是名诗人。
左拉的《陪衬人》永远存在,有比较才有甄别。
◆燕庄生铁:问好左岸先生。隽土在谈到您的作品并就最近和以前的作品差异性说:“但我注意到了它们之间的微妙迁移,似乎是一个由观省到审美的态度上的迁徙过程。”您自己怎么看您近期的变化?有意的还是自然的?
■左岸
一个有出息的诗人要有一种不满足感,不是读者对他的需求,而是他对自己的修正;文学作品永远“喜新厌旧”,老是采用一种姿势写作的人,他的诗歌慢慢就会石化,说好听的变为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像,这个前提是当你取得一定的收获,拥有相当的读者群并写下大量的作品之后,才会领悟到。隽土提到的审美,这是一个很高层次的概念,从另一个角度去阐述,它是一个整体的审视,把握,制动,是文本以外的东西,好的诗必然它的审美层次要高出读者几倍,不啻要人“啊”一声的自语,更重要净化人的灵魂,如果说哲学是宗教的一部分,那么宗教的最后融入使诗歌从有形到无形抵达泥洹的境界。
审美考验诗人的意识。
写作前是理性的,写作中是感性的。
◆罗霄山:左岸先生如何看待写作中的虚实问题,虚实的结合如何才能作到最有效的呈现?
■左岸
你提到问题既古老而又年轻。
作品的虚实问题就是“虚实相生”。虚实相生从字面解释:这是意境的结构特征。虚境指由实境诱发和开拓的审美想象的空间,虚境通过实境来实现,实境要在虚境的统摄下来加工,虚实相生成为意境独特的结构方式。
我们从任何一首佳作都可以看到诗歌艺术的意境往往与“虚实”关系紧密。也可以说是基本技巧。
具体地讲是诗人取境的审美把握中感情浓缩的表现,是融合真、善的审美评价。对社会的生活的本质揭示得越深刻,概括的程度越高,作品的境界越高、大、深,其美学价值也就越大。
诗歌的基本特征是概括力极强,如何在有限的空间里达到无限,这就需要作者寻找突破点,所谓构思角度,诗的第一句很重要,我往往困惑于此很长时间。一个好的引子出来后,它的雏形已历历在目,虚实的调度一般先从实开始,循循渐进,实是为后面的虚铺路,有时虚实在一句里出现。可以一言以蔽之,一首诗如果没有虚的引领,那不叫诗或者是蹩脚的散文,这里说的一般步骤,不是说具备了这些就可以写出好诗,它需要作者长期观察,丰厚的信息储备,经年的写作,天才的遭遇。
虚在某些方面即是精神的意义的。
你像我写的《一只晴朗的苹果》,苹果与晴朗没有必然关系,但你把它两连上后,视觉,感觉,嗅觉就不一样了,它的含义,空间都变大,这是一次审美的突发事件,灵感所至。至于这只晴朗的苹果象征什么,女孩,青春,一代人,追求,价值观,皆由读者自己二度创作。“心比故乡还远的你们”可算独立成章的对我是不可多得的句子。
附原诗:
《一只晴朗的苹果》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
一只晴朗的苹果
总是呈现在我的眼前
它不言不语,也不打算与我一起回家
只把它最本质的东西
拿来诱惑我。直到我坐错了火车
才认识了现在
心比故乡还远的你们
◆清荷铃子:你认为汉语诗歌当前面临的问题是什么,你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左岸
你提到的问题很值得探讨,总之,当前诗坛的走向比较平静,沉闷,多年来,没有出现轰动一时的诗歌作品和团队。其原因有二。一是缺少天才的诗人领袖,从思想、风气、写作开创一个崭新的领域;二是社会生活的发展相对稳定,比较满足,它的政治是在一定框架下的自由,这就不同程度地削弱了诗歌的特征和生气。从古今中外历史上来看,大凡经典之作都是伴随大的变革事件产生的,变革是绝对的,这符合社会发展规律,但它需要时间,诗人需要历史的青睐。现在的诗人与诗大都滑入单纯的写作技巧与所谓的纯诗里去,将自己束之高阁,与普遍的民众声音越来越远,诗歌从野生到圈养的过程不能不说是一种无言的悲哀。
诗人只有把自己看成是底层劳动者的一员,才能寻觅到不朽作品的藏身之地。
当机会主义者成为普遍,当河流必须改变方向才能奔向海洋,现在抒写这种等待的焦急也是有价值的,它是前夜的一种响动。
◆清荷铃子:1、你是一直在有意地做不同诗歌形式的实验和探索么?这种不断变化、创新的动力源自哪里?
2、影响你最大的是哪几位诗人?他们影响你创作的哪些方面?你最喜欢你的哪几首诗?为什么?
■左岸
我写作形式的多样化,来自生活的反射,性格的不专一,血粘度也是导致的重要原因。自由是诗人的代名词,我们为什么规定自己非得居住在一个房屋里,非得穿样式一样的衣服一辈子呢,突破自己是一个成熟诗人的标志,当他不为单单发表作品而殚精竭虑的时刻,就是他成为自由人,他可以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才会接近历史所需求的东西。
算算半辈子影响我的中外诗人太多了,每个时期都我都会自觉不自觉根据自己的情绪选择对象。一直喜欢深度意象的代表诗人,你像罗伯特•勃莱,詹姆斯•赖特,最近一段我对法国诗人瓦雷里的作品很感兴趣,他的长诗《海滨墓园》,我爱不释手,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果戈里》,史蒂文斯的《生命和心灵的碎片》、博尔赫斯的《雨》、沃尔科特的《海滩余生》、米沃什的《礼物》、洛尔迦的《哑孩子》、埃蒂利斯的《疯狂的石榴树》、马拉美的《天鹅》,再就是塞萨•巴列霍的《愤怒把一个男人捣碎成很多男孩》,写日常生活的大师飞利浦•拉金,他最近也进入我的视线。
上述我提到的诗,我之所以喜欢是因为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是真正从心灵深处的黑暗中迸发出来的闪电,一方面着照亮我们的面额另一方面触动我们神经中最善良的部分,它是我们等待已久的那个人,它带来了我们一种难言的缺失与我们只会尝试在风暴的背面流泪的勇气,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灵魂的震撼,因了它的到来,我们会重新审视自己生命所处的位置以及为此而决心义无反顾的潜行,我们会从古老的岩石上斑驳上吸取水的光芒和岁月的步履,它会时时刻刻与我们同行直到变成我们以后的身体,使我们在有限的生命里比那些同类获得更多的东西那样一种荣耀。
“我发现鹿的偶蹄在白雪上的印迹/是语言而不是词”(特朗斯特罗姆语)
◆王琦:左岸先生,你是否认为自己的写作代表了诗坛的方向?您能自己说说自己的作品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吗?
■左岸
对一种东西的宠爱它是有时代背景的,看不见的氛围统治着它。诗是社会的反光镜,谁准确地把握了它的脉搏,它的实质,就会得到普遍的青睐,所有的优秀诗篇开始都是一匹黑马,都是冷门,后来逐渐成为主流。绝对的方向是没有的,只是相对对而言。时代有时会跟我们开一下玩笑,犀利哥一夜走红,使人们大跌眼镜,它背后包含很多因素,他反映的问题也是扇形般的辐射效果,不得不让我们换位思考一些新课题:是我们一直左右生活还是生活一直在作弄我们。
其实诗人都在等待,机遇对所有的行业都通用,只要你认为写诗也是一门手艺活儿。
我的诗歌它的生命比较长久一点,因为每一首来得不容易,几乎首首都伴随着挣扎,都是于自己的赖堕、敷衍、灰心、犹豫不断作斗争产生的,它犹如一个临盆的产妇,没生下之前痛苦万状,一旦生产下来,那种自豪、幸福随之袭击你的每一个细胞,平静而虚弱的时刻无疑是最美妙的,它跨越了什么。
我的诗歌的底色是平民化的,是平视的,它的灵魂是大众的脸。尽可能向最底层劳动者靠拢,光明的赐予都是一样的,而黑暗部分各有各的不同。幸福来得快忘记的也快,只有忧郁,哀伤,贫穷,被剥削,被压抑让人长久咀嚼并刻骨铭心;我把“饮日诗人”的桂冠交给命运的宠儿们,我选择栖息在底下室的兄弟们,我愿意分享他们的贫穷,与黑暗为伍。我深信悲剧的力量,整个世界文学史就是一部悲剧的历史,《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名著都是集人类悲剧之大成者。唐后主李煜后期的诗词为什么能流传下来,就是因为他也沦落为一个亡国奴,他的身境,情感与黎民百姓“不谋而合”,他的诗词找到了众生的共鸣点,所以成就了他,而历史是不断重复的,如是各个时代的人们都会从他的诗词中找到拥有祖国的温暖。
这是我写诗的根基。人们都普遍同情弱者,所以在你处会停留较长时间,并把掌声给你,这就是诗歌的价值。你如我写的《雪中的拉车夫》、《十元钱上的一个电话号码》、《他要把一本书交给一个人》、《送花人》、《老农的脸上有一只苍蝇在爬》、《半个月亮一样照家乡》、《深夜来客》、《处女服》、《雨加深布衣的忧郁》、《年底》、《山岗上走下来一位将军》、《灵魂21克》、《黑夜是白天的母亲》、《两棵树》、《遇见父亲》、《我饲养着一团火》、《我的一张年轻人皮为你死亡》、《半个月亮一样照家乡》等都是描摹平民百姓的遭遇,如果拿物体的明暗来比较,暗的一面越黑则明的一面越亮。
我的相当一部分诗歌由于陷入“深度意象”的圈子里,和纯属个人的喜好,形成一定的阅读障碍或者说晦涩之嫌,当然这里有读者群的区分,萝卜地瓜个人所好。陈先发,汤养宗并没有因此削弱自己在诗坛的地位,有些事物很难说清楚。
◆红莲:左岸老师觉得好诗的标准是什么,你怎么看待一首诗歌在读者中间产生的很迥异的差别很大的看法?那么这首诗算不算好诗呢?
■左岸
好诗的唯一标准就是感动人,包括外化的情绪与心灵深处的无声触及。
好诗都有争议的资本。起码引起人们的注意,很在乎它。意见的不一致恰恰证明双方只是按着自己的口味或者审美标准去定身量做,希望它符合自己的“习性”,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它们谈论的都是局部,是通过吹毛求疵来证明自己的水平有多高,全忘记看人挑担不觉累的古训。
一首诗能引起争议,那也是它的幸运。
点击量及评批量和一首诗的成功是不是成正比呢。
◆红莲:都说生活是创作的源泉,请问你是怎么做到将生活中的感知融入到诗歌中的,除了个人的博学和勤奋外,是不是也有天生的因素在内?
■左岸
诗歌需要天才,生活需要勇士。
机遇永远给那些有准备的人。这包括具有相当的阅历,生活,知识的大量储备,和一定的写作经历,热爱生活,珍惜生命,诗歌不是中产阶级下午的一壶茶,它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每一首诗的诞生都要消耗我的血肉乃至灵魂的磨损。
生活处处有诗歌,诗歌人人可写,但真正成为诗歌的被人记住不忘的可遇不可求。
写诗是全身心的事,要紧绷灵感这根弦。弦绷直了响声才会大。
关于你说的融入,那是因人而异,常写常观察,慢慢就会找到秘诀。世界迄今为止上没有一座专门培养诗人的学校。
◆红莲:请问左岸老师是怎么坚持下来一直写诗的。有没有过搁笔的念头。写诗多年,单凭喜好坚持,很不易的。人生多变,是什么样的信念令你一直坚持至今?
■左岸
诗歌是某些人的精神支柱。自从你爱上那刻开始,它就永远不会离开你,尽管你几度冷遇了它,它没有走远,只不过在睡眠而已。我曾经搁笔多年,但那份热爱,刻骨铭心,迟早要回来,今生人就有很多方面的轮回,只不过你没留心罢了。
非要写出好诗不可,只要有了这个念头,就不会善甘罢休,竞争,好斗是人的本性,利用好是巨大动力。
什么都需要鼓励表扬,坚持就是成功。始终相信自己:我行,我能做到最好。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我这几年来往于普通的大众化论坛,得到的信念:能为兵头,不做将尾。
◆鸣砂火:问好左岸兄,很多人给你写过评了,而你在给评者回复时,大多数都是从正面来进行的,并收入博上,对于初写者这无形中是一种鼓励。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做,出于怎样的思虑?
■左岸
可能与我的血型有关。与人为善,是我做人的准则。俗语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就是这个道理。我并没有把自己当做名诗人来看,因为几年前我也是默默无闻,就是靠网坛一些热心的诗友鼓励,才有我今天说话的权利。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首先做人,再考虑其它。大道德才能出大诗人,我是这么想的,一些诗人只是从战术上斤斤计较,而没有从战略上高屋建瓴,缺少领袖的识大局,顾大体的眼光,别人碰不得,到头来,势必成孤家寡人。
◆鸣砂火:这次研讨,你展示的诗差不多都是09年之后的,我觉得不是你诗中最好的,是你随机选择的,还是另有想法?
■左岸:
我想往前看,于是总想把最新的习作展现给大家,证明我的写作动向。不断的呈现新的诗歌,你才有资格站在这里说三道四,我不认为我这次展现给大家的自选诗不是我认为最好的,恰恰我认为是我目前最好的,只不过我有了新的写作领域或者新的感受方向,我现在由于写的较勤奋,写起来游刃有余,我可以随心所欲,想过去,我不可能写《谁将我们美丽》这样的诗,但是我今天有资格写这些,包括《旗帜》一诗,我很看重这两首诗,可惜合者颇寡。诗人永远比读者现行几步。
◆鸣砂火:艾略特有一句话,我印象挺深的,即是“第一流的诗人,不是语言的主人,而是语言的奴隶”,你与语言打交道了这么多年,是如何看待这话?
■左岸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对诗歌来讲,更是艺术中的艺术。艾青在《诗论》里谈到“诗是艺术的语言——最高的语言,最纯粹的语言。”
我们接触一首诗,从第一行开始,我们首先读到的是文字是词组成的语言,然后通过语言的不断进展、推进,我们渐渐领略了诗人所要表达的东西或者说立意。语言是一面镜子,准确生动的语言能很忠实地映照出诗人的形象,这就好比一个武者,他要把自己的境界表现出来,必须依靠他手中的剑,剑,是他付诸意志的载体,试想,没有银剑流星般的闪烁,我们很难发对这个武者出叹为观止的声音来。
诗人的借用力量就是语言。
诗歌语言不是单纯的辞藻的堆积,而是活的有生命的,它是奔跑的飞翔的,绝不是一朵花俯拾即得那般容易。它需要具备相当能力才能偶尔捕捉到,诗歌语言在一首诗里睁开眼睛之后,它是一个整体,如婴儿般,有胳膊有腿儿,有色泽,有弹性,有乐感,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在跃动。
从古今中外看,无一个大诗人不是语言大师。它们是改造、创新语言的先锋,持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甚至为此奋斗终生。
语言的现代说法叫语感,应该肯定地说,每首诗有每首诗的特定语言语感,它不是格式化的,也与所谓风格不悖的,当你落笔的刹那,就决定你的审美意识,你的所有经验最终出口。看你选择的最佳方式是不是像诗人树才所说的“诗始终具有凭感觉去直抵事物的那种认知力”的能力
语言即风格。
我写诗这么多年,就是与语言的纠缠,往往在寻找一个词,一种语言的特色常常苦不堪言它很狡猾,为我设置许多意想不到的障碍,写诗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像被奴役者渴盼光明诗的焦虑,写诗,寻找适合这首诗的语言正如北岛所说的是爬陡坡。
你要写出好诗,就必须每时每刻与它摩擦,砥砺,博弈,“苦难出诗人”。
◆鸣砂火:你在给一些诗友写评时,都会引用不少名家名言,这对评起到了很好的拓展作用,同时也提升了诗的空间,但它也有消极的一面,如留下浓郁的书卷气,还会抵消了自己的锐气,你是否有过一些担忧?
■左岸
俗语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引用名家名言,自古皆有之。名家都是它所处的那个时代的天之骄子,这些文化巨擘,曾经引导几代人吸收新文化思想,它的言论是精华中的精华,是经典中的经典,它的号召力是空前的,从诞生那天开始就指导我们,我们因咀嚼这些伟大的言论而感到无比喜悦,他是我们甄别真理与谬论的准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经常接受名家大师的熏陶,你会潜意识地学到很多东西,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鸣砂火:对民族而言,文化是核心,而诗又是文化的核心。千百年来,诗与民族记忆是患难与共的,非常遗憾的是,在历史上,这个民族记忆曾被人为地用政治意识所代替了,最后危及诗本身。当诗从民族记忆(实质是政治意识)转移到个体记忆时,这应是诗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找到了新的出路,但与此同时,我们诗者却盲目断了民族记忆这根纵深线。在2008年百年一遇的雪灾,汶川大地震等这些大事件成为民族记忆时,我们却束手无策,似乎远离了个人的生活场之外,一切写作都失效了!这难道不是我们诗者想象力和综合处理能力的贫乏!?这次青海玉树也发生了大地震,再次考验我们诗者。你认为这些重大事件是否会影响诗的日后发展?主要表现在哪几方面?作为诗,在你的文本中应如何处理一些对社会具有深远影响意义的事件的民族记忆(或公共经验)?
■左岸
你提的很有代表性和尖锐性。人类进入二十一世纪,科学文化,经济等现代文明高度发达,人的意识也进入活跃期。但是人类再怎么发达,目前也抵挡不住自然灾害,从庞贝的末日到玛雅文化的消失,无不说明天灾不会停止,人们还停留在事后诸葛亮上,仅此而已。它的意义常常被政治替代,成为主角。
其实,更引人关切的是政治,有了政治国家产生,一系列随之而来。政治渗透到所有的领域,文学作品首当其冲要反映这方面的内容。人类史就是一部政治史。
玉树地震发生,不仅我们与同胞生死线的纯粹解救,他已超然自然的救赎,而变为一种政治力量的显示,变成民族政策的敏感区域,它的背后涌动很深层的东西,什么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影响是必然的,它通过一次次自然灾害的频发,告诫我们:一个国家的发展不能靠自身资源的不留后路的开掘使用,而是通过科技发展来强大自己。你像日本研究的电视机的主件—芯片,至此一项,赚取的利润就顶几十个胜利油田开发的总和。执政能力的强弱将在今后较长时间会受到文学包括诗歌的拷问。
修正自己,做一个开明的政党,我们已经早早得到这个信息,宽松的大环境,四年前促使我创作了《咱在中国地图前的蒋介石》以及《天安门》,让历史回到历史中,我的勇气来自对政治的敏感嗅觉。
真正的佳作,它的背景都有一个时代变革的伟大含义。它通过文学作品包括诗歌说出来。
◆飞花:诗和生活,你是否也分成了左岸和右岸?你的诗来自生活,还是生活中借鉴了诗的风雅?诗和生活你如何互动和关联?或者说如何平衡之间的关系?诗给你带来最大的快乐是什么?谢谢
■左岸
诗与生活须臾不能分开,诗歌是个人经验的记录,生活无处不在,诗歌也无处不在。我感觉,只要你爱生活,生活就会毫不吝啬地赠予你,我们大多数的日常生活是平凡的,琐屑的,这就需要我们要有发现生活当中的美,当然我说的这个美是广义上的,人的修养个性不一样,他对美的意义的设定就不一样,说到底,诗人是借助外部事物,阐述自己对世界,对生活的看法。任何东西都具备美的元素,就看你如何调动自己的生活经验赋予它以期完成“借死还魂”的任务。拿我最近写的一首短诗,它的主体是一只苍蝇,苍蝇在我们生活当中是让人厌烦是传播细菌的生物,但是我把它赋予了新的意义:它渺小,隐喻底层的小人物,但它有它的精神支柱,富于牺牲,这一点,它是强大的。
《苍蝇》
秋天老了
一只苍蝇
与落魄的我
不期而遇
双双跨进了家门
一张落满灰尘的桌子
它在西,我居东
看它饥饿的样子
一阵苦笑
我掏出仅有的年轻和忧郁
让它充饥
它不慌不忙
一口一口
将所有的忧郁吃光
而后静静死去
它的身旁
留下我的年轻
做一个有心的人,哪怕点滴;更重要的是诗人不但擅于发现生活中的美,还要挖掘真理,真理是我们赖以生存发展的神灯,卡夫卡说过:“但是,还有比真理更大的秘密吗?文学创作向来都只是对真理的一次探索。”就是这个道理。
诗带给我的最大快乐是我不断发现了我自己。每完成一首诗,就会发现一个崭新的我,作家诗人不但是精神贵族是无冕之王,而且它要比别人要多活出几次生命,拥有无数次变换角色的能力,从帝王到乞丐,无所不能。诗人其实就是一位演员,一位导演。不过你要清醒地认识到“理解这种幸福:你所站立的地面之大小不超出你双足的覆盖。”(卡夫卡语)
◆西翔:左岸写了那么多的诗评文字,就问一个诗评问题:怎样看待诗评文章的枯燥问题?
■左岸
经你提醒,一算计,几年下来我不知不觉写下了60多万字的诗评文章。你问我怎样看待诗评的枯燥问题,我有点搞不懂你所提的问题,是说评论文章千篇一律、格式化吗?你说的情况存在,但不是主流。
诗歌理论有两方面,一,对诗人的写作予以总结式的综述或者对某一首一组诗的点评。
二,提出自己诗歌方面的理论文章,如教授诗人沈天鸿的著作《现代诗学形式与技巧30讲》一书,就是指导性文章。
我认为没有一首好诗不是经过评论家的点评而鹊起的(这里也包括广大读者群)。好的诗一般会引来好的诗评,他两相辅相成;这就好比有了好的歌词必然有好的曲子相配出现,你像多年前关于歌颂周总理的歌曲就有这样的佳话:词作家宋小明苦苦写了一首歌词给著名音乐人金兆钧看,
金教授形容当时的情景:“有时候奇迹是会出现的。我刚刚看完这首歌词,三宝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们他曲子写完了。我们立刻掉头到他家去。三宝在合成器上弹出了他的旋律。一个词人,一个作曲,分别在同一天并不通气的情况下独立完成了。两个人都面面相觑:这怎么能配到一起?我要来纸笔,匆匆记下了谱子。看着看着,大有发现,原来只消极小的改动,就可以把词曲很好地配到一起。我想这在中国歌曲创作史上也算是一个传奇了。”
“此后,邓导派人送来这首歌的录音,是两位美声歌唱家唱的。邓导打来电话问我的感觉。我试探地说:能不能让刘欢录一版。我怎么都感觉三宝下意识地就是给刘欢写的。邓导听了说:对,不止你一个人有这个感觉。
当然,后来就有了我们今天听到的刘欢版的《你是这样的人》。”
这就是天意合成啊。
◆平平:诗是什么?为什么写诗?写诗为谁服务?自己还是他人?到底什么样的诗才算好诗?写诗一定要给定一个博大的目标吗?没有深度厚度广度就不是好诗吗?
■左岸
诗是你身体里带韵的反抗,谁也阻挡不了它的冲出。诗是春天的花朵必然要开放,是逃避了衰老的无私少年。
当你无路可逃的时候必须选择写诗。
写诗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得到及时的释放,在这个过程中,你无意感动了周围更多的人,他就有幸成为公共资源。
好诗初始瞬间打动了你,且耿耿于怀,不久还要回眸再来看看。
欲速则不达。写诗亦步亦趋更现实,功夫到了自然成。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何苦在诗这棵树上规划自己的一生。好诗没有标准,是花都美,也许美的样子不同,这正好是我们需要的。
◆夜鱼:
想问左岸,您的诗歌很多是富有哲理厚味的,情绪也还比较隐忍。但文字本身突破不多,而且技巧有些明显了,当然这可能是我个人不大正确的观点。想问您是否考虑过突破,既冲破固有文本定式,做大幅度的文字革新?
■左岸
我写诗主要考虑内容,对形式已感到厌倦,真正的写作高手,他将所谓吸人眼球的文字、词语掩藏起来,你根本看不到它的存在,但它确实实在在发挥它的魅力,词语的隐形写作正在方兴未艾。一味追求所谓的文字突破,那是本末倒置,误入歧途。
技巧是写好诗的跟本保证,正像诗人于坚、多多一再勘定的,写诗是们手艺活儿。
我曾经对陈先发的诗在女诗人燕窝搞得“十诗人印象”里做过评价:
如果可以这么形容,他是一个玩高难动作的诗人,何为高难,即炫技。一切都需要技巧,人类的竞争法则将它推至极致,这在体育运动里表现尤为突出,你像刚刚摘得2008年度中国最佳男运动员奖的杨威,以高难动作摘取奥运全能金牌,80后的世界级小提琴大师李传韵、黄蒙拉、及世界级钢琴演奏大师郎朗等无不以难以想像的炫技技巧征服亿万观众。具体的局限解释是:在演奏高难度的乐曲时需要演奏者有娴熟高超的技艺,特别是华彩乐段(包括即兴部分)是演奏者炫技的机会,充分显示演奏者的绝妙技巧,把乐曲表现得淋漓尽致,使听者凝神蔽息、如痴如醉得到炫技之美的艺术享受。我读先发的诗也有这种灵魂颤栗的感觉。写诗是一个手艺活儿,让技巧回来吧,建议诗成立“考级制度。”
没有一首好诗不含哲学意念,只是它的表达方式不同而已,有的直抒记忆,有的比较隐秘,我喜欢“冷抒情”写作,诗不是数学题,需要明确的答案。没有说出的部分则由读者续上。
应该相信读者都是“来者不善”,他们比你在某些方面高明,我相信一般读者,与名诗人敬而远之。
我不是一个形式主义的追随者,对此没有认真研究。
有位青年诗人说我的诗里有五种写作风格,我还真没有注意,最起码肯定他基本上看过我写的一千多首诗才有如此的归纳。这话的意思说明我已经很努力了,五种风格是不是就是五种所谓文字形式?
那是一般人非刻苦做不到的,给自己鼓一下掌吧。
关于文字的革新我是这样看的,不妨引用雕塑家罗丹在名著《法国大教堂》里的一段精彩论述:“独特性,就这个字眼的肯定意义而言,不在于生造出一些悖于常理的新词,而在于巧妙使用旧词。旧词足以表达一切。旧词对于天才来说已经足够。”
写作确实是一件枯燥的事情,要有“绝对的寂静中才能更接近自我”(高尔基《克里姆•萨姆金的一生》)的禅意来激励自己,我欣赏无数个过程。要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勇气。
夏天来了,突然想起西班牙诗人希门内斯在故乡莫格尔的墓地,福佑曾经的耶律哥玫瑰依然如故。
问好鸣砂火,燕庄生铁二君:
因为最近身体状况一直未恢复,加上家庭琐事,本来是在线回答,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请诗友们多多包涵。
2010-5-8下午5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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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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