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以“全球化”的名义
以“全球化”的名义
说服父亲拿出魄力
村长的儿子洋洋得意——
出国了
第一年，村长拿出手机里的照片
逢人就说美国好啊，纽约好啊，到处
都是高楼大厦，还
没有雾霾
第二年，村长偷偷跟他的相好说
这是他美国的宝贝儿子寄回来的
别看是小玩意儿，那可是
世界上最好的
第三年，村长有些疲惫
到处找人借钱
听说儿子有了出息
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
第四年，村长不再是村长
儿子也不再是儿子
直不起腰，抬不起头，他跟老伴儿说
都是狗日的“全球化”害的
2、受赠
傍晚收到
月光还没升起
梅溪湖的清粼波光
夹几缕桃花岭的晚风
隐约荷香 莲语
记得走过的路
爱过的chanmian 与疼痛
脱胎于白皮
封面的朦胧与幽静
留得很深入
到了内心至深处
冲决了那表面的桎梏
单纯的页面
有更亲切的爱与怨
3、卷宗
抬头看，天空有一卷白云的卷宗。
风翻开一页，飞翔的鹰，读到一片白。
乌云密布，一下盖住了那些突出的雪白。
谣言的雨在下。
低头瞅，一个荷塘的卷宗写下出污泥而不染的青荷，被涟漪荡漾出绽放的花影。
一条鱼跃起，把水搅浊，溅湿了一张干净的俏脸。
多年来，我有研读法律卷宗的习惯。翻开一页页整齐的文字，触碰到难言的隐喻。
发现生活中，一只手越过冬天，伸到春天来，掩盖了卷宗里的血污。
4、我是一粒臭李子果
儿时的村东草原 果子沟
是我的快乐公园
棵棵臭李子都树是我的发小
也是我们的一个又一个免费果子小店
几乎每一粒臭李子果都被我们请入舌尖之上
都被我们美美的彻底吮吸
是我们目之所及
大苹果 荔枝 和爱
日啖臭李子
不止三百颗
我该也是一粒臭李子
在城市某个角落
如果我飘落
希望是村东草原 若童年岁月
然后发芽
做一棵臭李子树
然后结一树一粒粒臭李子果
奉献甜美 奉献梦
哪怕是咬痕
哪怕疼痛
5、落叶
放下途中的冷雨
必先舍得下这肉身
别让我在凝视中
抽打的雨，连尸首也不放过
还不忘告诉你
是怎样的失眠
仍甩不掉
这令人晕厥的鞭刑
6、垂钓老人
一枚硕大的夕阳
在湖面跳动
白发晃出万道金光
钓竿颤巍巍地在挣扎
有暮色在咬饵
咬一下，心就痛一下
周围的人群像叶片一样
飘落四散
亮晶晶的星星
在水面漂浮
钓竿一抖，一条鱼儿被拽出水面
鳞甲有缺失，被岩石碰撞过
水中的倒影
鱼儿和他融为一体
他推掉一身夜色
也被孤独钓上岸
那被放生的鱼儿正从心里游走
顺便带走一生积攒的贪念
7、新闻支点
一些深埋尘埃的东西
浮出水面
谁打开了魔鬼瓶的盖子
你看“饥饿之石”颤巍巍的
像一句古老谶言：
“如果你看到我，那就哭泣吧”
二战的沉船缓缓
露出死亡狰狞的真面目
它们也曾在迷雾的流水中
横冲直闯
时间宽广深邃
给你一个支点你能否撬起
苹果一样新鲜的明天
万里长江轻轻的
托起一座屹立700多年的
观音阁
8、偏爱
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
你的身影就在我的心里升起
月亮已经睡觉了
你却还在我的梦里
你的温柔
像一条小溪，在我的血液里流动
你的笑容
似一朵粉色的花，开在我的眼眸
见到你时，心砰如跳
不见你时，你像一根簧片
分分秒秒都在弹拨着我的心弦
曾经的过往
如一张张幻灯片
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9、八月
八月。已经是秋天了
天，还是很热
热，仿佛某种舍不得的
离别。又仿佛某种放不下的纠缠
八月，在挣扎中成长
经霜后
绿色也便有了成熟的经霜红
10、那个，骑单车的人
是它给予你的
路程，还不是太远
御风的人在加速，滚动
关于离开
齿轮正咬紧着链条
手握把柄的少年
褪去护具，恍惚转过
下一个路口
他便也可以用一只脚撑着地
一如，黄昏下
那个远去人的背影
11、水龙头流出的水都是热的
水龙头流出的水都是热的
像温泉。又像是开水搁了一夜
还没完全凉下来
又像是吴牛喘月
像是铄石流金
唯独不像：你对我的爱
12、与镜子对话
你吸引着我。每天总要
靠近你一次
你带着雨露喊我
让我模糊，又让我清晰
在不停的重复中，我的脸
像你一样冷漠，你教会我伪装
你从我脸上索取笑和哭
从我身上索取快乐和痛苦
你只在一旁冷笑
从你面前起身离开
我回归到自身，我走向大门
从那里出去，我将带上一个面具
同时打破一个谎言
13、春花的自然
我的心正如花苞
每一天慢慢绽开的一步
从低头慢慢到抬头
望着蔚蓝的天和行人
冷风带着雪吹来
覆盖中露了美丽的花瓣
一种白色和另一种粉色
那么容易融化
多少颗露珠在花瓣上落下
开始慢慢地垂下
美丽的花瓣又脱落
我的心正如凋谢的花蕊
回忆难解的几件事
什么时候解开特别难题
在无意中希望答案是什么
另一种马上发芽的小叶
我从小时候没有明白
现在那么晚了明白
先花后叶的自然
14、阳光或者文字
地上，洒着许多阳光
它们细小，繁多，象一群蚂蚁
挤在一起缓缓移动，
遇到了树、房子或其它什么高的东西
就会攀爬而上
直到爬到顶，无物可借时
就呆呆地望着空中
如果有鸟飞过
阳光会跳到鸟背上
从一处飞到另一处
但无论怎样努力
就是没有一丝阳光
能回到太阳上
书本里，洒着许多文字
它们也在爬呀爬
有些会爬到封面上
望着世界，发呆
15、哭墙
——读余秋雨《千年一叹》之交缠的圣地
哭墙沉默
耶路撒冷的黄昏
风，比石头更沉重
犹太士兵的哭声
又一次淹没了哭墙
手持圣经，头抵哭墙
默默祈祷
他们终于回家了
这压抑了2000年的痛
哭墙，终于哭出声
你塞在石缝里的信
上帝已收到
哭墙上空
一双的慈爱的眼睛，望着你
耶路撒冷
16、白大褂的扣子丟了
自那次掀起大潮的风刮进医院
风就停不下来了
白大褂也静不下来了
开始放任地飘
白大褂的扣子一个接一个丟失
缺一个扣子
白大褂们就飘得更欢更高
最后扣子全被丟了
白大褂成了时尚的摆设
那块悬挂胸间的玉
裸露于外——原本白洁的质地
如今沾满污垢
白大褂飘飘然丝毫不作掩饰
仿佛那些白大褂们
自始就不希望受到扣子的约束
即使有扣子也常被无视
17、父亲和鸟
一只鸟飞进院子
父亲好像没有看见
两只鸟飞进院子
父亲静听啾啾的鸣叫
三只鸟飞进院子
父亲抓一把谷子撒在地上
一群鸟飞进院子
父亲挥着扫帚把它们驱赶
18、千年古村落渔泛峰
御敌的门楼
没人守
无需口令
唐时的铺子 跟日头的生意
宋时的店子 与月亮的买卖
一条青石街道将它们串成长长的历史画卷
一颗老银杏
一叶一则九渡十一庙的故事
乌龙驹在一声嘶鸣中远去
烟囱下 做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婆婆哪去了
书斋内 谁家小子在刺股悬梁
黄桃园
与悟空有一个千年的预约
池子里
一个鱼竿
把太公或蓑笠翁的千年往事
钓起来
从瞭望楼
望敌
见一条不沉的古船
在岁月的长河
荡漾了千年
19、不走进过去
一个下午
我守着一杯茶
从阳台的风里汲取
阳光的清朗
一只秋蝉
声音响在心底
我的山坡
八月的芒花渐渐染了霜
不能走进自己的过去
变凉的茶汤
已经丢失浓郁的色香
20、搁浅的心
风雨如晦
摇晃的事物挣扎在落脚的田土
我把我的母亲溶入小麦、稻子、玉米的纯度
贴在胸前 漂泊
我的目光被上下翻飞的鸥鸟收留
郊外海边 一会儿隐约在渚上
是跳跃的火苗
漂泊 一个人在海边
被绝望的海 碾压
母亲是醒着的
落日
一枚灰白色的落日
有时伏在妩媚的汀葭 有时陷在
远方的山坳里 窥视我
21、烛火
黑夜被烧成灰烬时
天
就要亮了
22、玩转地球仪
闲来无事
轻轻转动一个地球仪
此刻，我感觉
我就是上帝
我能把握它的方向
掌控它的转速
我在想
如果地球也像这样反着转
时间会不会就能倒回去
如果放慢一点速度
父母是否就能长寿一些
我们的家园
几片漂在蓝色海洋上的陆地
像一只蝴蝶
在我面前飞来飞去
我越转越快
我发现地球仪
竟然也满脸忧郁
像一颗滚动的泪滴
23、等你于时光深处
这么多年
日子重叠成一座山
你在山那边
折一根柳，徘徊在谷底
常在梦中惊醒
念及一朵花，在秋天里零落
每天重复一个动作
把日头从东拨到西
单调而枯燥，就像一段流水
在大地上写满悔恨
于时光深处等你
等你莞尔腼腆的一笑
等你续上断了很久的弦子
等你充满泪水的凝望
等你共同组装，一台
散架的钟表
24、老屋的自信
麻杆雨刚退场
没来得及逃脱的雨水
被坑洼俘虏
屋檐下，一窝小鸡交头接耳
榴花红得不能自持
修补锅屋的母亲，像绣花
每挪动一片瓦
都要端详老半天
地上，颤巍巍的父亲
扶着病怏怏的梯子
母亲的身影
一会地面，一会屋顶
整整一下午，在母亲的努力下
痨嗽的屋顶，对强势的风雨
又能说不了
25、蝴蝶
出去的门一直关着
蝴蝶。连接门框与门扇的枢纽
翅膀被螺丝钉钉死
“飞。是一种向往，和自由一样。”
26、铜唢呐
黄土高坡，一朵
金色的长年开不败的花
根植于土地深处
绽放在山峁，沟壑，硷畔，农家小院
铜的心事，铜的愿景
一代人接着一代人传递
吹响，生命的悲喜
喜的时候，会笑
笑红天空的云
悲的时候，会哭
哭断山沟的羊肠小路
岁月，在手指间起落
一团燃烧的生活，照亮
黄土高原朴素的灵魂
演奏出乡村忠厚的面容
27、远去的村庄
花开的时候，我在天涯的另一端
说着生疏的方言，与月亮对话
月光很白，不是我向往的颜色
一次次举头凝望
搜寻远方，含有草木的信息
鸟鸣跌落了，哇声微弱
羊群，从脑海中闪过
拖着血色残阳，逐渐模糊
多少年前，多少年后
我用记忆勾勒村庄的轮廓
油菜花遍地生香
布谷鸟唱响金色麦季
秋风乍起，颗粒归仓
冬日里，白雪覆盖着茫茫原野
岁月无声，风情不变
再次回眸村庄，虽然山高水长
那久违的情怀
依然在胸口，激情澎湃
心神荡漾
28、落日手记
阅读落日
看见它高出天空的部分
看见它低于田畴的部分
一只鸟巢
大过人间
在云居山
我有幸看见——
两株桢楠
投篮一样
把头顶的夕阳
投进彼此的鸟巢
29、凹凸有致
陷下处只为抬高另一处
凹陷之处是幽谷，是姻缘，阴阳交合
水漫过处，甜蜜胜过苦涩
凸起的是高挑又浑圆的面对
将凸出的所有美丑的互补一一钓起
隆起的土堆如娘亲举起花束
低洼处的孩子欢叫
父亲的双手端出苦难的村庄
脊梁隆起褐色的光头，脚有力支撑蓝野
一阵阵的血雨腥风被击溃
30、2022年8月的一个下午
我们聊着，遥远的俄乌冲突
咫尺的疫情
熟悉朋友的近况，热播剧的剧情
以及，即将到来的晚餐
一个下午的时间，我们在手机上
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
一些尚未降临的快乐，被我们
无限夸大。而一些发生过的烦恼
又被我们有意忽略
我们喜欢这样漫无边际地聊着
我们需要，在一次又一次的闲聊中
反复确认，对方一切都安好
确认，我们还有足够多的日日夜夜
可以一起，浪费
31、全球大旱
多瑙河水位下降
露出二战中沉没的战船
嘉陵江水位下降
露出六百年前的佛像
32、寄你一朵栀子花
浪花散了，在同一条河
小鸟散了，不出同一片山水
而我们，从几十年前的一群少年
好像被狂风刮散，吹远
太阳和月亮，放牧大地上的生命
驱赶人群，仿若驱赶马群
向天边，向时间的尽头
再说，人生的风雨
又何尝停过？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把我们扔到低谷，或高坎
尽管我在漂泊中抓着一截树枝
结了果，岁月把我催老
但你还是像朵初开的栀子花，玉颜娇嫩v
香魂袭人，在唯一分别地
我独自去寻过几回
33、藏锋
把棱角的出现装在心里
且以圆润带过
让每根毫毛有着有落
一撇一捺再加墨
收笔之机或停或顿
逆势抬腕，方可全身而退
是墨汁将笔锋给掩盖了
有人知难而退，有人迎难而上
也有人以退为进、以攻为守
人之所依必有意之所依
另外一些宣纸空在那里
瘦瘦的砚台还在等烟雨
未着一字未可说
谦卑一时也为谦卑一世
34、哀歌
一张挂错地方的照片
一个睡错地方的人
这是某天上午，上帝派来的马车
停在冷风裹胁下嗦嗦发抖的
马路尽头。赶车的车夫
是一位老相识了，却从不跟我们打招呼
我们也就当他不存在
因为我们知道，他要带走的这个人
从不跟上帝握手，也绝不会
顺着上帝的意思坐在天堂那把椅子上
他只是临时去做客，过一会儿就回来
我们相信他一定能够回来
所以我们并不急于离开这里
我们相互交谈，说些与今天无关的话
话到嘴边又吞回去，转而沉默
一朵小白花贴着胸口，它小巧的样子
让我们想到人世。我们在人世上
被风追逐，被雨追逐
转眼功夫就被大雪封了门户
但我们依然把它贴在胸口
不为别的，就为今天的送别
我们送走一个亲人或朋友
我们想象着某天他会突然回来
冬天是个特别的季节
在冬天，人世的繁华被隐藏起来
生命的本质被呈现出来
你看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树
它裸露的躯干，以及深埋在地下的根
而大地却保持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平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我们也保持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们的平静是大海深处浪涛的汹涌
我们都是匆匆赶路的人
我们在这里歇息
不单是送别，我们要让整个冬天
成为头脑中的记忆
我们要彻底弄明白，那朵小白花
究竟蕴含着什么深刻的含义
我们为什么不舍，我们为什么总把它
贴在胸口。我们经过风淋过雨
内心的苍凉早化为云烟
我们送别，把送别搞的这么仪式化
难道我们没有想说什么
难道我们还有什么可说
上帝派来的马车停在我们身边
我们没有迟疑，再说也不允许我们有
任何的迟疑。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一切都已宣告结束。我们还会回来吗
轻烟袅袅中，上帝的虚影浮现
我们与它对视，与数不清的亡魂对视
在亲人无尽的泪水中
我们把自己托付给另一个自己
35、一壶秋月
没有酒
只是一盘红枣
两碗清水
盘坐在土炕上
倾听着
被谷香飘来的
秋蝉的离别声
多年后
我仍记得
那夜的月亮
好大好圆
36、山里钟声
山里的钟声会在黎明时分响起
这时的鸟雀就会盘旋于群山上空
钟声就会施云布雾
群山就会沐浴一次甘霖
随着钟声的响起，每座山峰都会回应一声
山下的炊烟就会升起
屋子里就会走出一位老人
每一位老人就是山里的菩萨
每一响钟声，就会有人到达彼岸
就会有人从山里走出来
迷雾就会消失
所有的草木就会抬头
37、譬如朝露
硕圆芋叶上游走的朝露
轻轻提足 近身来嗅
倏然无形
分明是昨晚罗衾两行珠泪
心被打湿得越发沉重
口袋装满了短歌 前行
迷离间 前方隐约出现一丛人
舞动两只羊角辫的女子
侧身莞尔一笑
匆忙伸手去触摸
漫天的雾气慢慢汇拢
猛然打了一记冷颤
惊觉我是一个独行客
38、在大地繁密的建筑树枝上
持续四十五度。树林里
一只只金鸟腾空而起
这是它们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凌空飞翔
在大地繁密建筑枝干上
我们是另一种树叶
把自己交给数字遥控器，沉溺
虚拟的清凉空间
高温的笼子，熔化理想的骨头
我们毫无察觉
群体的幻觉与呓语，湮没
冰层融化的声音
39、船底座星云
你立在南部天空已经很久
就像村头南岗上的那株栀子花
我一直都想不去关注
八千五百光年实在遥远
蓝色星球过于喧嚣
塞满了孤独
成群的太阳住在你那里
喷发，超亮的快闪
就像一朵朵盛开的栀子花
跋涉在去好望角的路上
只为离你更近
就像我越过南岗
只为嗅一嗅栀子花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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