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
郭海清
在她刚出生的时候
整个中国都还是贫穷的
她的童年
充满了饥饿，但是
她依然被母亲亲昵地唤着
阿香，阿香
即使父亲早故
即使母亲领着她改嫁
即使母亲二嫁后更加饥饿
即使在再一次挨打后
她和母亲艰难地行走在下雪的冬夜
即使仅有一间土屋
藏不住冬天的风雪
母亲还是唤她
阿香，阿香
后来母亲领回一个养老送终的哥哥
即使哥哥突然疯了
即使母亲犁田摔倒在田里
即使兄妹俩碗里常常只有稀饭
即使母亲的碗里更稀
她还是阿香，两个人的阿香
直到母亲没了
直到她出嫁
成了六个孩子的娘
她回娘家
娘家人喊她永令家的
她在夫家
村里人喊她仰江人
永令是她丈夫的名字
仰江是她娘家村庄的名字
在我成长的三十八年里
从未听过谁唤她阿香
也从未听过谁唤她兰香
后生们都喊她
表婶，表姑，奶奶，细婆，太婆，老外婆
只一次，兰香，在医院的挂号窗口
被机械而冰冷的提起
让我惊讶祖母曾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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