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守中的颤音
文/尘之光
1
庚子年，我过敏了
对数字过敏
尤其与新增、疑似、死亡、接触者
连在一起，反应剧烈
仿佛那个数字之一，就隐藏在
周围
我无法判断，谁是它的替身
混迹于人群
到处闲逛
2
这些日子，阳光对世界的涂抹
抽掉了之前的亮色
春天，还在路上
空气中稀释不掉的消毒液味
罩住所有人
突降的灾难
刺醒人们沉睡的应激反应
人性中的
黑，白，红
在公众面前，突然放大
3
第一次觉得
命，离我们这么近
像一个孩子，战战兢兢
跟在身后
与任何人保持至少一米距离
防他人，也防自己
成为
对方的隐形杀手
4
好长时间，站在阳台
观察一只喜鹊
早晨从林中飞走
傍晚归来。和其他喜鹊欢快地
飞起落下
聊得累了，才肯在
夕阳被夜拽下山坡
抱着一根枝条，荡着入睡
5
这么好的春日
白雪，往林深处又退了一步
阳光摸着城市高耸的墙
孤独的街道，反复转换角度——
横向，纵向，倾斜
都不能锁住一个人
作为
拍摄主体
6
灾难面前
一个人，斗不过
直径仅有几十纳米的病毒
活着，是如此脆弱
想起福贵
理解了他在《活着》中的活着
想起命中的投毒者
放下刺向其的利刃
不是放过
自有终审者等在途中
7
疏远的更加隔离
亲近的，也开始隔离
是的
涌动的人流，匆忙的脚步
需要停一停了
楼与楼的窗玻璃，从高空俯视
多像一个
巨型望远镜的物镜和目镜
隔在两端的人事
因为远
反而看得更清楚
8
昨晚临睡前告诫自己
明天开始不看那些数据了
睁开眼，打开手机
又呈现在眼前
若时间为横轴，空间为纵轴
把这些数据绘图
多想让它成为一条
开口向下的抛物线
迅速由顶点
滑向递减的那一段
9
之后，是不是涌上街头
开始欢呼自由
是不是
开始一次一次的反思与反省
是不是
用不了多久，开始懈怠
用不了多久，开始忘记
用不了多久
又把欲望的猎枪
对准山林
10
分明是
灾难面前，冲到火线的一群人
高举着火把
指引落水者泅渡上岸
当浪潮退去
落水者重生
擦去他们的足迹和姓名
返回从前的生活
这也是我
更敬重他们的原因
11
没有哪个年份，如庚子年的初春
唾沫和赞歌
在各大媒体井喷式爆发
我也参与其中
一边骂，一边歌，一边流泪
情绪激杀中
又倍觉欣慰，所有诉求
指向——
那些不曾丢失的
公平，正义，善念
12
一小团垃圾纸
在楼前空地“呼啦啦”跑
白杨，在春风里摇啊摇
它们多幸福啊！一定不知
庚子年的春日
有多少人，倚窗眺望
窗口那么大的一块蓝
有多少母亲，父亲，孩子
先后失去了
这样的春日
13
收回足迹，欲望，拳头
和唾沫吧
领回那个我
自然界给我竖起四面墙
就是让我有一次
刻骨的面壁思过
翻翻自己，有没有他人身上的恶习
和闪光点
堵住自己
急于谴责和赞美的臭毛病
先从我开始，一点一点
矫正自己
矫正这个世界
14
春风，在春园内奔跑
鸟雀把春天的密语，从一棵杨树
传到另一棵杨树，不肯停歇
春天的门
虚掩，就在眼前
但此刻，我必须收回推开春门的手
克制走向春天的冲动
等雾霾彻底散去
饱胀的春，一定会
撑开春天的门
向我抖开
满园春色和鸟鸣
（写于2020 2 4 ∽2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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