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10首）
文/龙洋
◎想起父亲
接近年关
我想起父亲
想起那个秋季
父亲坐在老树底下
指着枣子对我说：
自家的果子
再少再小再涩
也远远胜过别人的
很多很大很甜
◎一词多意
小学二年级，看了
电影《磐石湾》
我当时就知道
“磐石”这一个地名词意义
后来读到“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去问父亲
他说:指人时，它绝不能理解成“磐石湾”
代入情境，一个词往往有多种意义
例如这里就是比喻修辞，意思是说爱情坚定不移
代入成为自己的方法后
我发现，世界马上
充满了一词多意
◎镰刀与韭菜
父亲又来学校
送来两小捆韭菜
忽然就觉得
自己如一把镰刀
父亲就是那些韭菜
我贪婪地割了一茬
他又喜悦地长上一茬
尘世间，很多人物事件
是否也是如此这般
◎疼痛
又谈起父亲的膝盖疼
他总是说，已切过两个零件了（阑尾与胆囊）
自己的病自己知道
我这台老机器，现在还行
他一高一低地上楼
给我放下自己种的韭菜
又一跳一跃地下楼
然而，我不能决定
是否还再用手术刀
切除父亲和我
那些顽固的积年疼痛
◎苗与树
刚参加工作，一位叔叔对我说：
你是小树苗，你爸是参天松树
别提我曾有有多委屈
三十年过去后才明白
苗不注定成长为大树
许多都可望，而不可及
尽管拥有同一个根系
◎ 悲悯
父亲喊我回家摘杏
一树杏黄澄澄
像顽皮满天的星星
父亲说：这些果子啊
就像他和我经常会说：
他们这些学生啊
孔子说：仁者，恕也
悲欣交集，我听到
悲悯张开嘴努力发声
父亲教书四十二年退休
我接着干，第三十四年中
◎父亲画像
父亲说
他曾给自己的父亲
画过一幅肖像
比毛主席的像还大
父亲没有说
那个年代，他因此
被批判了好几年
◎戒烟
父亲抽烟三十多年
旱烟锅子塞满了烟油子
有次我偷偷抽了半口
晕倒了大半天才苏醒过来
从小叶子旱烟到卷烟
作为老校长，有一次
教工会上他宣布戒烟
谁再发现他口里叼烟
都可以把唾沫吐他满脸
三十几年，我戒了
好多次烟
至今惭愧仍旧在云雾里
混日子
对不起父亲
这个生活榜样
还有自己那么多
曾经的信誓旦旦
◎有乐而歌
那些声色娱乐
此时，伴随我一起怀旧
空吟归去来兮，田园荒芜
离别的歌
独守一座古琴发呆
该弹响的时候轻易错过
这时候有心，无力拨动两行清泪：一樽还酹江月
想起父亲常说的那句话：
这世上总是
有牙齿的时候没有馍馍
有馍馍的时候没有了牙齿
◎ 父子断章
电话那边
八十的父亲不停地叮咛:
糖尿病要少吃饭，多锻炼，放轻松，多晒太阳
工作要长眼色，放勤快，少说话，少丢三落四
五十多的我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字:
嗯—嗯—嗯——
想起十八那年我参加高考
父亲执意陪我花钱住旅馆
每次去考场他都对我说：
走路靠右，小心汽车撞着
我的回应也是机械地重复
嗯—嗯—嗯——
电话那边父亲作总结发言:
少写那些狗屁诗
没有身体，什么就都完了
这次我，一个嗯都没说
作者简介
龙洋，男，60后，陕西人。职业教师，亦诗亦评。诗词、散文、小说、诗评等散见《中国诗人》《中国流派诗刊》《中国先锋诗人》《中国风》《山东诗歌》《湖北诗人》《长江诗歌》《荆州日报》等各级报刊及百度、搜狐、360和中国诗歌网、中诗网、世界诗歌网、《一线周刊》《诗坛周刊》《诗歌周刊》等网络平台。有幸收入《2018当代作家作品精选》《中国当代诗人词典》（2019）《21世纪中国民间诗歌年选》（2019）《中国民间诗歌选读》（2019诗歌卷）等选本，并偶有获奖。著有个人专集《陕西诗人龙洋》等出版发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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