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宽恕
母亲宽恕的是一根铁棍
而不是拿着铁棍的手
当母亲忍着剧痛将袭击者按到
掐住她脖子时认出了她，母亲松手了
在动物界，蜜獾是不会放过毒蛇的
“我松开的是一个母亲……”母亲如是说
知道吗，母亲，这件事我记恨多年
至今，我仍记得那个女人一张黑黢黢的脸，鹰钩鼻
心怀悲悯的母亲一生命运多舛。母亲
宽恕天花带给她的伤害，并感恩
干草堆下等了三天的村狗
宽恕十三岁的肠胃
在霍乱爆发期，允许她吃黄瓜
临终，母亲用一个微笑
宽恕并放下了所有，和所无
用一副玉质的白骨宽恕了浸泡她一生的药水
就像宽恕谬误时代给她的
所有灌输
我爱你，但不能说出你的名字
也不能去往你的城市
去了，也不能与你见面
见面，也不能拥抱，亲吻
不能像恋人那样，摩挲你的秀发，和身体
我爱你，从花蕾到一枚青果
爱你风雨中手捧自己的样子
绿荫中安静的明眸
以及秋阳下的赧颜
我爱你，只能默念你的名字
只能把这份情在一首小诗中摊开
嵌入三两句含混的词语
和一行低于一行的调子……
雨屋
雨，敲打玻璃、屋顶、大地
声音的多重回响，底部震颤
这个贝壳大小的雨屋
就像一个悬挂的乐器
河底的一块石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忘记
石头内在的局限和压抑
被共性事件冲击时又觉得它不够沉重
一截波涛中的浮木
一个没有维度和方向的世界。无时不在的
虚无主义世界幻灭后的真实性
姑母的葬礼
她一生勤劳，节俭
仍摆脱不了贫困的影子。临走
把噙口钱当成了意外收入
吞进嘴里——咬紧牙关
入殓师发现后
向她脸上喷了一口冷水
打了三个嘴巴
这个胆小的女人
像做错了事似的
乖乖地交出铜钱……
向南
那年，父亲给我起这个乳名时
他二十四岁。是想定位一个方向
他在沈阳一家鞋铺做学徒时，他的家
是方向不确定的空间想象
他想家，想早逝的父母
想渤海湾童年记忆里的小渔村
他需有一个坐标
一个情感落点
一个逻辑通道
曾经，我想
从他的角度来判断世界……
继乳名之后，我有过很多名字：
学生、叛逆者、士兵、从业者、下岗职工
它们给了我幻灭的内容
和迷茫
石楠花
这不是石楠花的错，它高大早熟
紫褐色的触手蛇一般缠住
惊慌失措的小花。五月
紫竹院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
水泥森林反而有了春的柔媚
季节性火种轻易点燃了季节的物种
它们享受道德外的欢愉
像风一样自由
石南花在燃烧
白杨树上的灰喜鹊也在燃烧
它们渴望在配偶之外交配
在大力宣传道德理论的同时
一只水黾
我被一座城高举
有了俯瞰的角度
游览拉萨
——像读一本诗集
三月的风为我打开封面
大昭寺、八廓街、青石板路、朝圣者
酥油茶馆、拉百、龙王潭、布达拉宫、罗布林卡
从后往前读——
我不认为顺序是反的
我和朝圣者的区别在于方向的不确定性
四围——群山合拢
没有一座山高过布达拉宫
像一粒尘埃从梦中飘落
我不属于我脚下的世界
更像是一只在水面上行走的水黾
光从两个方向射来
穿过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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