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
| 张枣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名作鉴赏
首先，我要讲句题外话: 鉴赏一首诗离不开诗歌生态，这是诗歌"何以生"的问题。张枣这首《镜中》写于1984年，他正好就读英美文学硕士，自然深受文艺复兴中后期维多利亚式的抒情影响！在那个抒情年代，不只是张枣，很多文学青年对这种抒情方式都趋之若鹜，到处充斥着个体抒情和政治抒情。这种抒情方式，最典型特征是: 由内向外舒展，较多内心独白的体例。
理解这首诗的难点，应该有三处——
1.比如登上一架梯子
作者以一种小我进入，虚构自己成为君临天下的皇帝，而另一个"面颊温暖、羞涩"的她，代表某种理想是多么美好。进而反思，当时中国文化正处在一个非常封闭的时期，这种闭关锁国多么类似井底之蛙。所以，作者急需攀登到一架梯子上，在这种高度才可以望到外面的"河流"，外面的精彩……这些，都构成作者一种显然的文化反思，也由"小我"形成一种大我之境。
2.危险的事物固然美丽
如果闭关锁国的桎梏被打破，作者便可以获得更加广阔的天地，可以"游到河的另一岸"，可以获取更大的自由。当然，现状而言，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因为当时"南山还在下雪(梅花)"，整个社会还在一场严冬中。
3.两次出现"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
看似首尾呼应，实则递进。开头藉此表达内心的迷惘: 梅花则实际是大雪，大雪纷飞时，那么多宿愿未了，所有的痛苦只有让大雪掩埋，留下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了。
结尾处，因为诗人已完成内心蜕变破茧成蝶，所以他是喜悦的，不再孤独，不再恐惧，不再抱怨，而"梅花落下"也不再凄凉！作者仿佛看到这个冬天很快过去，一切又都在春天生机勃勃……这其实是诗人将自己的政治抱负融入了诗歌理想。
——曹忠胜
2022.0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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