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博尔赫斯
刘亚武
提到博尔赫斯,就不能不提魔幻现实主义。虽然他自己并不认可这一点,甚至可以说,他在一首诗里所建构的的世界,远比魔幻现实主义走得远。然而,神秘的南美大陆对于我们依然有些陌生。在我们看来近乎荒诞或魔幻的的呈现,对于生活在那片土地的人们来说,就是真实的存在。关于这一点,最好的佐证的是,又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大师加西亚•马尔克斯虽然写出了这个流派的扛鼎之作《百年孤独》,但是他依然讨厌将他冠之以魔幻现实主义,坚称写的是现实而非荒诞的虚饰。
因此伟大如博尔赫斯这样的巨匠,几乎不可能脱离这个环境的影响,至少留下了一些烙印。在他的诗章中,时间与空间惯常的顺序常常被打破,拒绝平庸的线性呈现,现实与历史、神话、虚无等元素缠绕在一起,出现非常陌生化的,也可以说非常梦幻的阅读效果,这或许就是魔幻现实主义潜在的影响。
回到这首诗的文本。诗人写的是窗前看雨(第三节才提到窗玻璃),但是他用了“明亮”一词,从而为他的诗思延伸做了很好的铺垫。正因为天空开始明亮,因此可以判定雨下了一段时间了。因此诗人写道:“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或曾经落下”,可谓承上又启下。因此他做出一个理性判断:“下雨,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从非常具象的实景,到冠盖全诗的“过去”之思,实现了毫无缝隙的连接。从这一节看,博尔赫斯的思维极其严谨,没有一点魔幻的影子。
有了首节的凌空俯视,那么当诗人写下“谁看见雨落下,谁就回想起……”,就非常自然地转入另一个时空了。是的,他谈到了年轻时一段幸福往事。是怎样的刻骨铭心而让博尔赫斯宁可孤苦大半生,到了69岁高龄才步入婚姻之门?本节他使用了“玫瑰”一词,而且写及那“奇妙的,鲜红的色彩”。不管怎么说,这是他愿意时刻回忆的事情。一场雨,让我们进入他的爱情时空。这样的呈现我们可以接收到,但依然有些模糊。但是不用失望,诗人又接着开辟了另一个时空。“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带我们重新回到现场,但马上又切换到遗弃的郊外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是的,又穿梭到过去的场景,依然有些模糊。到了第四节镜头拉近,画面才变得清晰。被洗亮的架上的黑葡萄,在潮湿的暮色中闪现。甚至出现了“我渴望的声音”。是的,诗人的亡父回到了曾经的庭院中。至此全诗戛然而止,但是留给我们的思绪或者震撼远未结束。是的,他将一个死者写活了,而我们却不感到突兀(或许我们内心就有这样的共情),这非常奇妙。在一般读者看来,这或许就是魔幻的手法,过去与现在,生与死,人与神,时间与空间,甚至是虚无,都可以在诗的同一幅画面中得到展现。
然而博尔赫斯未必认可这样的说辞。因为第一节的打桩实在过于坚实,后面生成两个过去的场景,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奇幻可言。他之所以借助“雨”这个神奇的物象,神秘地出没于时空之间,因为雨本身就暗含着存在与时间的法则。还原的两个场景,一个是爱情,一个是亲情,于他可能都很刻骨。对于前者他或许并不想讲得过于具体。而后者则没有什么禁忌。浓郁的家学中,老父亲当然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塑造者的角色。全诗四节,如果说第一节和第三节扮演着前奏或过渡的作用,那么第二节和第四节才是他内心渴望或怀念的柔软。这其中“雨”的作用太过彰显,即便不提魔幻,至少也达到类似的效果。在文本结构上,呈现的不只是复调的强化,甚至还有继续延展的表征,这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因此可以说,博氏修辞的炼金术,如果不能划归魔幻现实主义,至少也完成了相互照亮,辉映的不只是神秘的南美大陆,也有彼岸的潜望者,甚至还有曾无数次碾压过我们的星空。
附:
雨
豪•路•博尔赫斯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看见雨落下,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幸福的命运
向他呈现了一朵叫做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暮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我渴望的声音,
我的父亲回来了,他没有死去。
译:陈东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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