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二棍同题诗六首

苍凉


聋

她不停地用手指朝下示意
我戴上她的助听器
尝试做一个聋人
突然漫涌进身体的声音
把我从耳聋中唤醒
她每天在持续的巨响的世界中
安之若素，保持沉默
让我忽视了她掩存于体内
磅礴不息的世界


庭审现场

女法官认出男子是自己的同学
跟他一块儿踢足球
看第三遍时
我在法庭痛哭
她说：很遗憾在这里与你见面
我一直在想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入林记

所有的树木
端立。连树上的叶子
也是。花萼向天空托起花蕊。
渴望相见的人，面对面
但没有说出话。 

正午时光。一半给痛感
一半给了神祉。
阳光匀速，薄云静止
钟声自山顶轻轻铺向小城
不断扩大的宁静与广大…… 

没有什么比一棵树
静立于自己之中更恒久。
没有什么比一个人
未说出的话更珍贵。
一群鸟儿栖企在枝，空出整个天空。


那火焰，那冷

这可以看到的语言－－我们因之沉默不语
皮肤感受到烧灼的语义
醒悟活着是一种可描述的燃烧
有黄色翅膀携带的飞
有空气哭的形状，哽咽着坠落的轻

距离之外，有一个大海舔抵
火的边缘
像饥饿、黑暗和冬天说出到达的渴望
一块红布蒙住太阳的眼睛
举起点燃的愧疚和烧耳的后悔
有星空闪耀的一小朵火
说出母亲这个高悬的词


生在此山中

与一座山划清界线的想法
已无法完成
垒石包围一个人的重峦叠岭
浪谷蝶泉
次第绽开身体的山河
一次次抵达
蓄满，又一滴滴交出
在奇峰上生虬枝
黑暗中一轮朝阳
悬空。雾是风的衣裳
烟雨每天自我生成墨图
峡谷处，琴声变急促时
人已中年
唯可识辨汩汩鸣响
守时不空


与海书

在我身边
无法安静
海喘息着
急欲扑过
滩涂。遗落的海贝与白沙

春天在高处跃起
我自秦岭
一路向东
车过陕西、河南、江苏
一粒渐渐潮湿的土粒
海水渍过的衰老褶皱

以跳高的姿势
以浪花
在海的最波澜处
展开无法安置的宏阔
在你的天空收回
每一粒
我的呼吸
的碎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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