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无须太多探究和想像
----也读红力《阳台上晒太阳的女人》
紫藤冰冰

有人说，自媒体和网络催生了大量的诗人，写诗的比读诗的还多，每天无数的诗歌群里链接像暴雨一样倾盆。有时候，你接住了，享受到一场酣畅淋漓的清洗；更多时候，我们不过是蜗居在自已一亩三分地里的蝼蚁，任窗外的雨白白地下着，白白地激动，白白地渗入泥土，转眼毫无踪迹。

每一滴雨都有云的前世，不管不顾地宣泄自已的故事和情绪。作为现代诗的阅读者，我更愿意偶尔抬头，看到一滴雨在玻璃上缓缓滑落，是的，就只是一滴雨，简单、通透地附着在那里，没有冗长的说教和表达，慢慢呈现它作为雨的情态和本真。红力老师的《阳台上晒太阳的女人》就是这样一滴纯粹的、没有任何附加意义的雨。它存在，它是稍纵即逝的一瞬，它让我们记住，五月一个阳光的午后，时光之河中被诗人和诗人目力所及匆匆截留下来的、一个极其短暂的横切面场景。

整首诗应该缘于诗人一次不经意的张望，三楼邻居家女人无意中被捕捉的情状：一张沙发椅，一张茶几，两个围棋罐，一个棋盘，一碗水，一罐点心，两瓶药，阳光、荫影、窗台，手机和一把仿真的玩具枪......这些物件构成一幅生动完整的画面，辅以女子靠在沙发里拨弄手机的动作，其他人与物件之间可能发生的行为和关联，诗中都没有交待和提及，其实也无须交待和提及，因为那个瞬间，虽然有动态，呈现给诗人和读者的，更多的却是安静：午后慵懒的阳光和树荫，女人舒服的姿势，都赋予画面一个极其强烈的暗示，既是诗人当时心境的体现，也是我初读这首诗后挥之不去的印象。

除诗人和女子之外，画面中没有出现第三个人，但分明可以看到其他人的存在，比如对弈之人，喝药之人（也许就是女人自已），玩具枪的小主人等等。如果她有病痛，那一刻她是缓释的；如果她有对抗，那一刻她是和解的；如果她有焦虑，那一刻她是安然的；如果她有孤独，那一刻她与外界正进行着交流......

我知道红力老师一直提倡非虚构写作，就是贴近生活，对现实生活真实客观的记录和呈现，写自已熟悉的、体验的、有独特感受的事物，因为这才是与众不同的。如果每一个诗人都有着眼于现实生活的个性化表达，那事实上就是借诗人的笔去记录和描摹我们所处时代和环境的每一个向度和细节，从而整体上攘括出这个大千世界的全貌，宛如一卷《清明上河图》徐徐展开，构筑成诗的日历和诗的史记。

每每读到非虚构创作的诗歌，我常常感觉像是在观赏一幅幅摄影作品或者一张张素描，诗人的眼睛仿佛疾速摁下的快门，或者是寥寥勾勒的炭笔，为我们定格了生命中一个个弥足珍贵的瞬间。这样的瞬间单个看起来或许微不足道，但却是每段生命游走于宇宙中无法抹去的过程和细枝末节。当然这样的抓拍和勾勒并非完全无意识，它的角度、光线，细节的把握、关注以及忽略，其实都是诗人彼时心境和思维的潜意识反馈。仅以此诗而言，我以为，一个困顿、焦虑的灵魂不可能滋养出一双善于捕捉安逸和闲散生活情态之美的眼睛。

有些诗，是需要隔着时空去理解和回味的，正如清代词人纳兰性德在他那首著名的《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中描述的一样：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首词是纳兰性德悼念亡妻之作，回忆亡妻在世时两人伉俪情深日常生活的之景之事。人生莫不如是，当时以为极为寻常的场景，多年后回望，往往却是不可复制的幸福和天意。2020年是一个复杂多变的年份，而且一切还在急剧动荡和变化中。地球上每天不断刷新的黑色数据，时刻提醒着我们，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生命本来无须更多的探究和想像，过好当下，享受阳光下的和平与安宁，就是对每段生命的敬畏和尊重。假以时日，无论是诗人还是这位阳台上晒太阳的女子，当他们重读这首诗时，希望浮上心头的，会是温情与莞尔，而不是眼泪和唏嘘。

                                          2020.8.22于紫藤居


附：
阳台上晒太阳的女人
红力

她靠在阳台的沙发椅上
舒服的姿势
茶几上放着黑白两种棋子
黑白都聚在各自的罐里
被掩盖着
棋盘上一碗水
一罐点心，两瓶药
都在阳光下
茶几的另一半是空的荫影
她拨弄着手机
窗台上躺着黑色AK47
一只仿真的塑料玩具
2020.5.11日素写三楼邻居家的女人。

好诗好评，提读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