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在凌晨
天还未亮透的时候醒来（组诗）
刘炜
我并不是个敏感的人
夜色很美
八月的风吹着
我在行道树下行走
一对年轻的恋人
擦肩而过
我们既是相向而行
又是同向而行
我不想解释，个中缘由
它会牵扯更多的时间
心头涌过的热流
反正，冷却得也快
农行的门前
一辆新能源汽车
发生了自燃
我们绕过它的浓烟
和刺鼻的气味
它想说些什么，我不得而知
也不想知道
我并不是个敏感的人
活得难免有些麻木
我也不是个爱热闹的人
特别是面对灾难
在这个世界上
我即便什么都不说
也有人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最起码，我既不是
简单的好人
也不是简单的坏人
2020.8.20
八月二十日
八月二十日
有太阳，她在屋檐下走
我在阳光下走
秋天了，我对她说
语气带有讥讽
去天虹，又要扫行程码
和绿色码了
测体温也比以前严了
我一直觉得不太适应
但只要安全就行
回家的时候
太阳还是好，约好的暴雨
并未如期而至
经过榕树下，一颗黄色的果实
拍了下我的肩膀
好像夏天时，也被拍过
比鸟鸣要轻，又好像要重
南方的秋天
有点不像秋天
冷热是说不清的
更接近人间
2020.8.20
我总是在凌晨
天还未亮透的时候醒来
我总是在凌晨
天还未亮透的时候醒来
就像一条船
落锚时，离岸总是还有
一二米的距离
需要搭一块跳板
才能上岸，当然也可真接
蹦上岸，或者涉水上岸
我说的是乡下的木船
和水泥船，这样的小船
行驶在串场河
或者比串场河更小的小河里
与轮船，铁驳子
在长江与运河行驶的大船
不一样，它们靠岸时
会有专门的码头，船帮上
还备着防撞的橡胶轮胎
我总是在凌晨醒来
像一条乡下的小船
对这个世界完全信任，没有
任何防备，泊在
离岸一二米的地方
可以直接蹦上岸
也可搭一块跳板上岸
或者把要背的东西背上
涉水上岸
我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幕
估计也就一二个小时
天就会亮透，我可躺在床上
再眯会眼睛，也可穿上衣服下楼
去迎接黎明
这是一道选择题
有时，我会选择A
有时，我会选择B
但不管我怎么选
天该亮时，还是亮
不会为我的选择而改变
或者说我看似有选择
其实，并没有选择
世事如此
2020.8.20
我没有打断别人交谈的习惯
我睡醒时，已四点多
在这之前，雨已下了很久
我没有打断别人交谈的习惯
这样有些不太礼貌
当然，站在窗前偷听
也不太好。但我就是不想
打断这场雨
不管它的谈话对象是谁
我都不想打断
听着这场雨，我似乎懂了花草
树木，甚至是大地
在这场雨的面前，表现出的
顺从，宽容，与柔情
这场南方的夜雨
已下了好久，它的缠绵似乎
有些夸张
早已没了在文化馆时的
闪电与雷鸣
就像一个焦虑的男人
终于安静了下来
没了先前的臭脾气
学会了好好说话。我听着它们
有时，会被它们的耳语
弄得不知所措，生怕漏了
什么重要的话
有时，也会觉得它们似乎
也说了一些我
当一个人与一个人的交谈
无休无止，甚至不断地
出现了重复
听的人便会觉得疲倦
再次陷入沉睡
这场雨不知何时才能停
我没有打断它们
也打断不了……
2020.8.19
只是因为我的卑微
歌颂与诅咒都会微不足道
其实，没有什么可歌颂的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脑子一片空白，好像刚被羞愧
打劫过。有时我想我
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我说大海是我的
大海并没有反对
我也会说星空是我的
春天是我的大草原是我的
它们都没有反对
但大多数的时候，我在城里生活
在高楼大厦下穿梭
有时，我想说
这些高楼大厦是我的
可我不敢，我只敢说
假如这些高楼大厦
是我的就好了
哦，汉语是多么伟大
比如歌颂这个词就很伟大
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歌颂的
只是因为我的卑微
歌颂与诅咒都会微不足道
2020.8.18
我的胃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人在凌晨醒来
她在我的身旁打着呼
儿子在隔壁房间里听歌
我看着凌乱的家
都按照我的习惯凌乱
她画的菜花，一直还在开着
水还是那么平静
我好像还坐在海边
听着海浪拍打着沙滩
听烦了，就推她一下
海浪有时会停
有时不会。她翻了个身
说，我们回家吧
我喜欢听她的梦话
但我从来不说
一个人在凌晨醒来
外面的世界
昨夜已经归零，明天的好处
就在于它让我们觉得
一切错过的
都可以重新开始
这个世界多么寂静
如果她停止打呼
儿子不再听歌，我会以为
住在沙漠，而海就在沙漠的
右边，或者左边
我想，这个世界很完美
她就很完美
爱，就像洁白的米粒
我的胃，没有什么不同
2020.8.18
我从不拒绝时间的安排
因为，无法拒绝
我并不在意时间
每天二十四小时的分布
这样的安排早已习以为常
就像我们从不会去质疑星空
每颗星星的位置
也不会去质疑河流的走向
麦子在五月成熟
槐树在五月开花
我们说的大海，就像是陆地上的
一只鱼缸，蓝色的风暴
大多数的时候，安于平静
在火车站的广场
有时，我会看到黄昏的鸽子
飞向主人的房顶
一排大雁南飞
而今年这样的时刻
又将临近，如若经过火车站广场
再次遇见鸽子，和大雁
也只是在说，这世界有许多事情
都会重复，没有什么奇怪
就像再次去了相同的电影院
超市，早餐店，和上班的公司……
这些年，我一直拒绝苍老
秃顶，肥胖，疾病，丑陋的容颜
在实话实说的镜子面前
疼痛，犹豫，挣扎，甚至忧郁
但最后还是接受了时间的安排
因为，无法拒绝
就像无法拒绝故乡的海边
芦苇的绿，与芦花的白
无法拒绝母亲的唠叨，萎缩
蹒跚，和满脸的皱褶
无法拒绝在异乡的城市
卑微而又寂静的生活
2020.8.18
月亮呵，你的牙齿太白
还不能将我咬碎
月亮呵，你的牙齿太白
还不能将我咬碎
我，在月光下徘徊
漫步，奔跑
我要离开月亮的牙床
陌生的床上，我睡不着觉
除非有嫦娥陪我
折腾累了，打半夜呼噜
月亮呵，你的牙齿太白
太干净，还不能将我咬碎
你不喝酒吗，你不吸烟吗
你不干点坏事吗
整夜在天上挂着
有个什么劲
月亮呵，你的牙齿太白
你咬不碎我
我的骨头比你的牙齿更硬
更白……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你还是咬碎我吧
我要自己为自己下一场雪
作个纪念
今生短暂，有没有来生
还是个悬念
202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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