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路上
人在路上，总会遇到风
如果风太大
我就扶着自己的思想
站立一会
我常常暗自庆幸
在别人纷纷趴下的时候
我扶着自己的灵魂
站立了一生
对夜晚总不放心
对夜晚总不放心，养成一个习惯
就像智者，每晚零点
或一点、二点
总要醒来，他们都还睡着
入梦很深，我总要醒来，爬起床
到园里遛遛，到诗歌里走走
在窗户边瞧瞧，阳台上看看
可有什么异样，可有什么不同
可有风吹草动，可有闲杂的光
半百之后，终于有一个发现
每次，我醒来的那一刻
天地间，就少了一点点
黑暗
一颗核桃
把帽子摘下来，夜已经很深了
已是万籁俱寂
这个时辰，应该属于诗人
案旁，谁放了一枚坚果
我久久地凝视
寂静中，我认出这是一颗核桃
是中国的核桃
在我们的土地上，吸取精华
在风雨里摔打，与岁月死磕
最后，长成一个小小的脑袋
硬得象穿上铁甲
保护着自己鲜美的部分
你只有敲碎它的脑壳
才能攫取它甜嫩的内仁
敲打，历来是个漫长的过程
就像捕捉一首诗的灵魂
离家三尺
走出家门，在离家三尺处
不由自主地蹀躞起来
点支“东海”香烟，在海潮里
思虑进退，足下无措
前行的路，天灾人祸，一路泥泞
不知何处是坑
或一颗子弹，莫名飞来
回去，锅灶已经熄灭
屋顶上的瓦块，将在时光的漏洞里
掉落下来
掏出一本宝典，叩问何处何从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
天就黑了下来
啊，一天就这样过完
我原地未动，喜极而泣
小满
古黄历上的一个时令
可能意味着，稻子开始灌浆
还不那么饱满
意味着，在清晨的庙会
买到几斤便宜的羊肉
意味着，外孙又从大学
打来一个问候的电话
意味着，邻家的雨水
帮忙了我家的旱田
意味着，山上的油桃
又遇不错的收成
当然，这都是小小的满足
小满即安，古往今来
中国的农历上
没有“大满”
与你相约远行
与你相约远行
总是无法到达想去的风景
比如，八百里快马诏书
告知前方战事吃紧
比如，一棵大树连根拔起
砸伤我们的行程
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晓
但我不能说出真情
高墙
面前横亘，一堵高墙
墙下，象远古一样蛮荒
只有一棵荒凉的枣树
树下，是从州府赶出的流浪汉
几粒野草，在砂砾里挣扎
我用半生的时光
翻过了这堵高墙
定睛一看，这边也象
远古一样蛮荒
只有一棵荒凉的枣树
树下，是从州府赶出的流浪汉
几粒野草，在砂砾里挣扎
花完半生，我到底有没有翻过
这堵高墙？
门
谁家的大门，朝大街洞开
就像活着的躯体上
出现了一个大洞
我为之惊魂
我要下马，关上这扇门
这时，南山的谷底
有个中年人在采药
为救老娘的性命
有个青年在练武，准备从军
少年在哭坟
这是昨天的故事
有人填埋了一个山洞
白色的虫子，在树上坐禅
叶片上
啃出了一个窟窿
王军在山外作战
所有的路口，都已封死
山里有三个人，上帝
会为谁打开一扇门
红尘滚滚，我从哪座城门逃脱
才能保全干净之身
月夜偶感
只有月悬中天
这时，好比唐朝的一个夜晚
漂泊的诗人，低头思乡
而我，只是瞩望眼前的大街
潮水退向远方，沙滩空濛
我喜欢无人的世界
一张白纸，正好留下神的脚印
这时，适宜在灵魂里清理嘈杂
清理过于拥挤的姓名
各奔前程，留下一座空城
空城的深夜，适宜诗人彳亍独行
可以将月亮
一个人放进囊中
唐朝来的明月
是否还留着初心？
训儿帖
男儿有泪不轻弹
妻子教育小七
男孩子，轻易别哭
确实伤心，可以哭
确实感动，可以哭
亲人伤别，可以哭
山河破碎，可以哭
我接着说
看见八十岁老人
在街头碰瓷，可以哭
以上发表《作家天地》2019年8期，2020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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