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看看好的意像是怎么构成的:
例12 《沉默的约会》(董佩伦老师作品)
我们坐在绿茵摇曳的刺槐下面,
谁也不敢抬起害羞的眼睛。
怕瞳仁泄漏了心中的秘密,
这秘密只能在心房里跳动。
望着你翻阅书本的手指,
我真想变一只火红的蜻蜓,
作一次暴雨来临前的点水,
在你如水的手背上急速滑行——
试探你火热的青春的花蕾,
是否在你生命的枝条上萌生;
试探你与我两颗心的间壁,
在月老的穿凿下是否沟通?
呵!当思绪的蜻蜓刚刚起飞,
我便令它将翅膀收拢——
我怕过早地打破谜底,
招来命运的双重不幸;
我怕过早地得到你的应允,
会缩短我甜蜜追求的里程;
我怕过早地摘个苦果,
让记忆的大脑咀嚼一生……
既然沉默也能酿造甜蜜,
我愿在甜蜜中永不作声。
初夏的原野弥漫着麦花的清香,
朦胧的天边升起我朦胧的憧憬…
(原始点评片段):其最著名的爱情诗《沉默的约会》中前两句就将这种“默”,定格在了“绿荫摇曳的刺槐之下”:“我们坐在绿荫摇曳的刺槐下面,谁也不敢抬起害羞的眼睛。怕瞳仁泄露了心中的秘密,这秘密只能在心房里跳动。”这样两个渴望爱情,却不得不蹩手蹩脚寻求爱情的年轻人,就连吐露真情也成为一件“恐慌”的事情。因为他们不知道未来如何,也不敢轻易许愿或承诺。著名诗人汪静之也点评过董特的这首诗,他认为:“初恋的青年男女害羞胆怯,不敢自己表态,不敢向对方试探。对方是心许还是拒绝,是一个哑迷,但又不敢打破谜底,因为这是成败的关键。”最后又总结说:“不敢表态,不敢试探,只好沉默。”笔者以为,这只是看到了酸涉初恋的表象,而这沉默,并非那样“肤浅”。
我们注意到一个微妙且重要的线索,一样类似“带刺玫瑰”的象征物——爱情大师董特纤细而精准的文笔下,“刺槐”的形象一语双关,将不可得,不可轻易得之爱情,连同它的特殊时代及政治背景都隐喻其中,不得不说其功力之深厚,隐藏之周密。然而,从我们这个时代反观此作,为何是“刺槐”,而不是带刺的玫瑰?刺玫瑰可以象征危险或容易受伤的爱情,而槐树,却更像一种身体所依靠之背景,支撑物,甚至是制造“阴影”的笼罩之物。“刺槐”一词究竟董特仅仅为周全爱情诗的朦胧,还是迫于时代环境所作之无奈的文学掩饰,甚或借此讽刺时下而一吐胸中郁结,不得而知。或者多少些许都沾点吧。这大抵就是那个时代爱情诗创作和表达上的特色!说是时代之殇也罢,说是时代独有之特色也好,总之,大多是逃不离“默”的氛围的。
但是,这种“沉默”毕竟是表面上的,真正的爱情之火怎容得寂灭之沉默?那把火会向着心中烧,会向着思念,幻想,甚至去“意淫”某种不可言喻的情感。“望着你翻阅书本的手指,我真想变一只火红的蜻蜓,作一次暴雨来临前的点水,在你如水的手背上急速滑行——”,可以想象诗人董特的那次真实的约会,却真如歌德笔下“维特之烦恼”般,也难免流露性的意识。然而这是相当健康和真实的,性与爱本就是一体,离开了性的爱情是空洞的柏拉图式幻想,而离了爱情的性,则是快感下被风干的丑陋的人性面具。而在这段诗中,诗人把“抚摸恋人的手背”这个真实的想法,用意像形式呈现,丝毫没有违拗感,也不会引发过分的情欲,而是恰到好处,一击即中初恋男女的青涩心声。一者想,却又不敢;二者渴望,却不能直露,既辩证又统一。“急速滑行”是本段最有趣且可贵的表达,似乎诗人以为,急速滑行,恋人就难以察觉这一刹那的“刺激”,可以说有些荒唐可笑,但在这可笑下,却又不禁令人佩服诗人之武人文心,探微著幽,将一个真实的爱恋者的微妙心理展露无疑。真是千里踏雪了无痕,只在微末下功夫!
如此“默”中有动,似动未动,动静相序,“折磨”人心。犹如小说讲究波澜起伏的剧情,而在一个相对静态的剧情中,有时微妙的心理描写,往往也能起到勾动读者心潮的作用。这便是“静中取动”的妙用。然而“当思绪的蜻蜓刚刚起飞,我便令它将翅膀收拢———我怕过早地打破谜底,招来命运的双重不幸”,正当读者以为剧情要高潮迭起时,诗人却又巧妙收起了桅杆和风帆,如此顿挫,令人思绪蝶泳。这也正是诗人要将“默”的原因和盘托出的借口:
“我怕过早地得到你的应允,
会缩短我甜蜜追求的里程;
我怕过早地摘个苦果,
让记忆的大脑咀嚼一生……
既然沉默也能酿造甜蜜,
我愿在甜蜜中永不作声。
初夏的原野弥漫着麦花的清香,
朦胧的天边升起我朦胧的憧憬……”
这是我前段时间刚写的长篇诗评《谈诗歌创作中的人格映射论——爱情诗人董特笔下的痴情儿女》(10万字),其中引用的一段文字。这首是当代著名爱情诗人董培伦老师的代表作之一,解说的话其实我只需要引用一小段,全部放出来主要是给大家欣赏下。诗人董佩伦极擅长摸索恋人间的心理活动,通过行为的细节处理,将这种细腻心理表现出来,从而达到深化情感的效果。最典型的有《沉默的约会》,大量描绘了初恋男女幽会的微妙心理,其中最有意思的一段:
“望着你翻阅书本的手指,
我真想变一只火红的蜻蜓,
作一次暴雨来临前的点水,
在你如水的手背上急速滑行——”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具有诗意的小小的性幻想。这里,诗人通过构建意像,委婉地表达了本不太好表达的想法:透露出初恋心理中“肌肤相亲”的渴望。如果直白去陈诉,不仅尴尬,而且诗意尽失。“火红的蜻蜓”显然是喻指手指,只是这色彩中还包含了火热或燥热的含义,同样隐含心理元素。整个心理活动,通过一个臆想的意像,完美将诗人那种焦灼,羞怯,渴望却又怕被发现的心情表达出来,同时也达到塑造人物形象的作用。
联想,比喻,加精准表达,这才是构造意像的方法。而不是简单通过一些动词,串联素材就能办到的,否则也就谈不上构造二字了(构造是一种创造性的设计活动,不是简单公式化的表达,否则意像(尤其是新颖的,好的意像)就是能够通过技巧“量产”的东西,也就没有太大价值可言了)。
c 太过重视断句的功效(以为断句断的好,诗歌会变美)
例13《寻问》(微信诗友的作品)
我的一片真爱
不逊  仓央嘉措
我有如许情多
不输  纳兰容若
悠悠岁月长河
我不随流逐波
转山水转佛塔
匍匐膜拜
摇动经筒的虔诚
我依然执着
塞北的冰雪
江南的月色
我都在梦里吟哦
试问过
佛国里的圣洁莲花
我是哪一朵
寻觅着
星空里璀璨的清眸
我是哪一颗
今生
我是开在了高原湖畔
还是把目光
在草原大漠上定格
心里涌动着
一股豪情一腔诗歌
脚步从未停止
挚爱依然如火
为了我心中的美
我愿纵身一跃
哪怕是风暴漩涡
纳兰容若还有仓央嘉措
你们敢么
我要
重写你们的
传说
这是一类诗人普遍追求的形式,一句话断句成多句,认为看上去似乎会很有唯美感。充其量增强了朗读顿挫感而已,对诗意并没有增进或升华作用。当然这首诗还算有中心,内容并不散乱。有些诗歌分段的同时,内容也是支离破碎,那就很枯燥无味。
更极端例子还有很多,有些诗歌两字一断,甚至一字一断,将本来一首两句的话的诗歌,分了十多断,看上去刚好一首“中等长度”的短诗。但本质上,其表达的文字内涵,也就这两句话所能表达的,不可能多出多少来。比如,顾城的著名短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我们试着让它看上去更“丰满”些:
“黑夜,
给了我
黑色的
眼睛,
我却用它
寻找
光明”
形式是改变了,可内涵增加了吗?朗读时顿挫感加强了,可情感增加了吗?诗歌“长度”变化了,所表达的意像更丰满了吗?都没有,反而分断增加了,本来很经典的一句诗,让读者不好记忆了,甚至改变了清爽简明的原始风味。所以我们不能夸大断句的作用。断句肯定是有好处的,一首长句构成的诗歌,如果不断句,读起来犹如文章,诗歌风味尽失,但这种作用是有限的。比如一首烂诗,无论怎样断句,也不可能将其变成好诗。
最极端的例子,当然是梨花体。一句毫无诗意的话,以为用分行的形式,就可以产生诗意。这当然是很可笑的。但梨花体至少证明了一点,诗歌与文章没有绝对界限,目前诗歌与文章的形式区分就在于分行。换言之,少了诗意与韵律的文字,只要有分行的形式,我们仍旧视作诗歌(顶多是烂诗而已)这其实也是对当前诗歌的反讽,看来诗歌却是需要一些改变,否则诗歌所谓的“诗意的文字”就等于一纸空谈。
如果诗歌仅仅只是有意义的文字,而忽略对美的追求,那么和短文有何区别?无所谓诗意,又何必称其为诗呢?无韵又何以为诗呢?这是值得广大诗友关注和探讨的问题。
例14 《我是故乡放飞的一只小鸟》
荡涤心灵的文字,让我插上翅膀
从一座深山峡谷,里飞出
从故乡的桃林中,飞翔
从小在文字墨香,里跌倒爬起
为了那一辦辦荡涤心灵的文字
多少次风雨中伴我,山一程,水一程
在五千年的文字,中上下求索
读书索理向书山行进
多少次梦想吐露心声的文字
在铅字中植根开花结果
多少次梦想启航云挂扬帆远行
可是一世所求,不见文字开花,不见桂冠那里
编织,只将心事藏在流年的岁月中
等风干记忆
蒼凉那份执着的一辦心香
梦想已离我远去,荡涤心灵的文字
常常在别人的诗园大放光彩,我只好唤回
不长翅膀的小鸟,作一万次的飞翔
拆断的羽毛,无法抵达鹰的高度
(原始点评):因为太显著了,首先注意到诗人断句的问题。后来我想起,过去新诗断句的划分(很早以前),的确有将“某某的某某”作“某某/的某某”之句型节奏划分,为了朗读的需求。(只是这种分段已过时,毕竟诗歌创作和朗读技巧都在不断发展推进)这篇诗中,诗人类似断句有:峡谷/里飞行;文字墨香/里跌倒爬起,文字/中上下求索。如此之多,应非作者搞错,而是有意为之。(猜想应是位年长的诗歌前辈)我想告诉诗人的是,即便真为朗读者考虑,刻意划明节奏,其实不也必。因为诗作是诗作,朗读是朗读,各司其职便可。朗读者自会考虑该诗之内韵或外韵,或者诗歌本身语意的需求而划分节奏点,这等于剧本编剧去干导演的拍摄脚本的活,是多此一举的。另外“不见桂冠那里”的表达是有些问题的,即便连接下句的“编织”,好像也说不通。最后逻辑错误也有一处:我只好唤回/不长翅膀的小鸟/作一万次的飞翔。这无论从客观还是主观上讲,都是不成立的。(没有不长翅膀的小鸟;若有,没有翅膀又如何飞翔;再者,不长翅膀的飞鸟如何折断羽毛;无法抵达鹰的高度,说明还是有飞行高度的,那就证明翅膀是存在的。所以不是不长翅膀,而是翅膀脊薄和弱小而已)还望诗人再细加斟酌。当然,除了这些小问题,诗歌从整体上看,是完整而统一的,也把小鸟“失意”的过程和心境表现得淋漓尽致。小鸟作为诗人自身的寓言体,可谓将诗人写作从探索到挫折,怀疑到振作,仍留有沮丧的波折心曲一诗道尽,读来真实可感,引发共鸣。实为一篇意像明确的好诗。最后还望诗人谅解,评者秉承客观原则,纯以一己修为,揣度诗歌语感和语境,若有问题,“睚眦必究”。然而毕竟水平有限,点评错误之处或也必然。若点评失榷处,还望诗人前辈海涵之。
这首诗无论内容,还是意像表达其实都是非常不错的。唯有断句,暴露出一些问题。不过这也是诗人追求完美的表现,无可厚非。的确,断句好坏,有时也会让人产生错觉——若朗读时,可能会出奇效。其实完全不必太过揪心这个问题。不过这首诗,应该是诗人刻意摆弄技巧,只是这技巧有些玩过头的感觉,让读者生出些许怪异感。
d将朦胧诗等同于晦涩诗,玩弄语言技巧,以怪为美
例15《一个春天的故事》
那晚芭蕉 还未成年
你不要留言 言在心
曾经最美的 也别说出口
人生有限悲欢
在纷纷扰扰落红的季节
怀揣一腔热血
所有的修辞 能把什么说穿
飘飘的长发 从腰过肩
仍然日子回到日子
月亮回到初上
偶尔发几声感慨
无人的野渡
足可以自由舒展
念 在春风化雨
等最后停留
一些多余的表象
能否 告诉我
是休还是不休
(原始点评): 这位诗人是比较寻求语言和修饰变化的,我已从好几首他的诗中看到此特点。只是这种变化,并未紧密结合意象,使得他的诗歌有时显得混乱(但并不否认其诗歌有独有的风味!)。这种混乱首先体现在文字上,比如“你不要留言 言在心”,“所有的修辞 能把什么说穿”,“仍然日子回到日子”,“念 在春风化雨”,这样的表达不能说是错,充其量是诗人语言风格上有追求某种“境界”的穿凿和附会,但表达上的新意或许有了,却不免生出异样的怪诞感;其次,在这种文字倾向的影响下,意象也变得难以琢磨。譬如,“那晚芭蕉 还未成年”,这必然是有象征的,但因为此象征未和之后的所有象征物构成联系,也就是说,所有意象独立铺陈,彼此失联,导致意象群不能聚集于一个中心。一切都是诗人“散漫”的心意,或者被灵感所捕捉的一刹那的感受片段,它们也许都是关于春天故事中的某种碎片,被诗人的抽象化而成诸如“无人的野渡/足可以自由舒展”这样的诗句,多少是有些故弄玄虚的。然而“无人的野渡”究竟表达何物何事或者何意象乃至何意境,诗人上下文均未提示,读者也只能绞尽脑汁胡乱猜想,或者凭着高超的悟性去感受那种诗人刻意营造的“不凡意境”,结果自然是高处不胜寒,令读者生出畏惧与惶恐。另外,逻辑上硬伤,更令人费解。如果说“飘飘的长发 从腰过肩”,我还能将之理解为诗人观察顺序使然,那么,在一个春天的故事中,穿插“落红的季节”又是做甚?是用秋天来诠释人生悲欢和纷扰吗?然而,这又与春天有和联系呢?“一些多余的表象,休还是不休?”,要解答诗人留下的疑问,在评者有限的阅读经验看来,太难了。因为这已经不是“休或不休”的问题,而是成为逼迫读者将整首诗中众多晦涩诗句,如何强行向关于“春天的故事”引导的,使之明确目标的一个“能或不能”的曲高和寡的难题了。
首先,我先说明一个事实。诗歌是极容易造假的,不仅仅是诗歌,一切艺术都是可以造假的,特别是在先锋思想和某些前卫主义的思潮影响下。因为诗意与逻辑本身就是一对矛盾,太过理性的文字,是很难产生诗意的。诗意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梦幻。梦与现实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梦中可以做出违反物理定律,违反论理,逻辑等荒诞之事,诗歌也是一样,它似乎不需要像文章或小说一样,注重文字的逻辑,甚至诗歌还可以打破语法的限制。所以这就造成了一种混乱,使得造假成为可能。假的感情,假的逻辑,假的关联性,假的表达技巧,假的意像构造(不成立的),归根结底,假的文字(某些无意义的词汇组合,拼凑概念,玩弄概念,甚至打着意识流的幌子随心所欲瞎胡闹)。
不要不信,我随意演示一下:
“背叛,是所有谎言中最真诚的仆人,
背叛上帝,你将价值连城,
用你的瘸腿踢翻悬空的米缸
救赎的吻,阿根廷的圣母,妓女的袜子
还有钻进我无可救药的肝脏的懒虫们,
你们都是我最圣洁的爱,
请不要辜负,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哦!洗发水,或者毛巾
如果你笃定生活是臭水沟中蛆虫的心
那么任选其一吧,来吧,来吧,
我会像不懂反抗的少女那般任凭蹂躏
在所有谎言和背叛的深渊”
然后再取个漂亮的题目,比如《滑向处女的虚空》。大家觉得怎么样?能看出是我胡乱写的吗?是不是有点像国外大师的作品,还是……?如果我告诉你,这首诗是著名诗人金斯伯格写得,你第一反应是怎样?哇,写得真棒!是不是?如果我说这是我在上厕所的一根烟功夫写得涂鸦作品,你又作何反应?
所以说,对前面这首诗我就不多做评断了,大家自己可以去感受。如何判断一首诗的真假?情感!这点很重要,首先你能否感受到情感,真的那种情感;其次这种情感在你脑海中,造成怎样的画面,是模糊,清晰,还是抽象地一塌糊涂;最后再观摩具体的文字,去具体地尝试分析意像,得出什么结论,是能够勉强分析,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最后,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智慧,得出你内心的结论。
当然,完全虚构的假诗还是比较好分辨的,最怕的是,有一定的感情融入,也有一定的真实意像,也就是说半假半真时,这种诗歌的造假是最难判断的。
例16 《我不是一个能走远的人》(与上篇同一作者)
我不是一个能走远的人
因为深深的眷恋
很难离开家门
而最近的路 一直通向远山
那里有燃烧后的灰烬
灰烬还可以复燃
而走的很远的人
一般会忽略起点
因为在红尘他把故乡
当成客栈 有时他在人的上面
有时连神都卷缩在他的下面
除了高攀 一往无前
他还忘记了数典
看一看辽阔大海吧
用竹篮 海里可以捞针
或怒涛 或微浪 一次次拍岸
可大海知道岸是海的终极港湾
并关心属于自己的边缘
从来不会失效的天空
让我听够了莫名的回声
却无私捧出浩瀚
任无休无止的风吹开
虚构的火焰 吹开万重壑 千重山
但从来吹不乱一个人的底线
(原始点评):全诗有丰富的意象,也有一些隐喻式的格言,这类大气,而富含睿智的诗是我比较喜欢的类型。因为作者思域之广阔,绪虑之深远,情感之沉著,激情之内敛,所以使得该诗可得无穷之解读,故而妙趣多姿,不可尽数。另外,也有些小问题,那就是对“新意”过分追求而露出的“马脚”,或者我称之为“矫枉的瑕疵”,这当然也是我犯过的错误。列举两处:数典,失效的天空。作为朦胧诗,的确不需要直言而述某些思想,只是表达的微妙差异,会暴露诗人潜藏的心意。因为每一个用词,组句,都蕴藏着诗人潜意识的心境。是的,我承认,对于习惯和乐于写作朦胧诗的诗人,隐藏和包装是一种乐趣,只是在诗歌文字风格的统一性一面,每个小小的“突兀”都会引发读者不自然的顿挫感,这不是天然诗韵制造的节奏,而是人为刻意造成。这就破坏了诗感的和谐以及读者对诗意自然顺畅的理解。然而该诗作者又是如此高明,因为其表达方式是和谐的,且有一定的铺垫或后续解释(比如“数典”前面做了铺垫,使得忘本的解释得以成立;“失效的天空”后面的回声,给“失效”做出了可供联想的跳跃,那就是空气,对于声音的传播,空气显然不会失效),所以形成了不可论破的有力过渡。这样的结构,说到底是金刚不摧的。所以还请诗人务必理解和原谅我过于苛刻的执着,出于谨慎的劝谏,我只能说是这是“矫枉的瑕疵”。而瑕不掩瑜,并不妨碍,这依旧是一块上乘美玉的事实。
同样,这首诗是同一作者写得,我的评价就高许多。有时诗歌是这样,会有些作假的成分在,我承认有时我也可能会自觉或不自觉这样做。为什么?为追求新意而故作高深。现在来反省看,的确不应该。放这个例子是为了说明,有时写出一两首“假诗”,并不说明“我”就是作假的诗人,这是很正常的。有时因为灵感的冲动,有时因为某些刺激因素,或者想要寻求表达方式上的突破,都可能会有一些大胆尝试,这是很正常的。只要不是常写,或习惯性写假诗,都是合格的诗人。这位诗人,在我看来是非常优秀的,且很有思想的诗人。
参考:诗歌创作的一般发展过程(以下为个人经验):
诗人创作诗歌大体必然经过最初阶段,也就是没什么意像,简单直抒胸臆,或者顶多有些浅显的比喻或者象征。我的几位初学诗歌的文友就常常抱怨,为什么写不出意像丰富,诗意朦胧的诗歌,总是会把诗歌写得像歌词那样“平白”。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我也经历过这个过程,这是诗歌创作必经的一关,也就是“直白”。渐渐,通过学习前人的诗歌,从中摸索,领悟,开始懂得诗歌需要多做些“伪装”,似乎让自己的心思埋得更深些,让人看不太懂,就能达到某种诗歌的美学效果。这时,诗歌开始朦胧化,语句组织也学会“跳跃”,诗人开始领悟,这跳跃性越大,跳跃次序越乱,诗歌会变得让别人看来更有味道。这个阶段可以称为“隐藏”。可是光把思想和情感藏起来还不够,于是诗人们又学会包装,将原本平实无奇或者无的放矢的内容加以大量修饰,“化腐朽为神奇”,这时诗人运用的表现手法开始更多样,诗歌也越来越华丽起来。这个过程可以称为“新装”。之后随着诗人创作体验的深入,学习和思想经历的变化,诗歌的形态会产生更多维的变化,比方说,“掩饰”,“变形”“意识流化”,“混搭”或者干脆“造假”。可以说,前面几种还算是诗歌境界的正常演变,而越到后头,简直在玩弄语言和意像了。这并非虚言,实在是个人诗歌创作所经历的真实过程,深有体会。可以说,到后来,想要将诗歌玩弄成怎样就怎样,想要如何“肆意胡为”都可以,想要造假那更是轻而易举,让人无从分辨。然而,最后我发现,无论如何去玩弄语言,或者玩弄意像和技巧,有一点是欺骗不了内心的,那就是诗歌本身所含有的感情的份量。
意像,接下去我们再解释一遍,加深理解。意像就是讲诗人想表达的情,思,志,这些抽象的,难以把握的“意”转化成可以摸索和理解的,直观化的事物,也就是所谓的“像”。所以简单说,诗歌创作就是寻找事物的特征点,将这些事物特征间的联系,通过比喻,拟人,象征等手法表现出来。某种意义上,寻找到事物之间的联系,这就是诗歌的发现;如果用一个字来概括诗歌创作活动,那就是“比”——把一样东西比成另一样东西,把一种情思借代成一个有关联的物像。而“比”的过程,就是诗歌的创造。创造和创新是不同的概念,一些寻常的“比”可能并非创新,但对诗人个体而言,却是创造无疑。新意的产生,也绝非简单通过比较事物的关联来判断,很大程度上,还可能归功于“比较”的形式,也就是我们的语言风格,和表现手法。从这个角度看,创造和创新是同时产生,不可分割的。
一些学习了意像知识的同学,课后告诉我,说学习之后写诗变得有方向了,本来复杂而抽象的创作活动,变得异常简单起来。有的同学说,只要找到意像,就能构成诗歌。还有些说,原来诗歌不过是一门找意像的艺术。对此,我不置可否,却心生难言之惑。诗歌难道真是如此吗?就如同过去和初学楹联的文友说,楹联就是玩找茬游戏,只要学会找茬,把自己对的楹联问题都能找出来,就可以修改成合格而工整的对联。楹联本来就是文字游戏,这样解释未尝不可。而诗歌呢,却非简单游戏而已。我深感自己为教学而阐释的“方便之说”有了误人子弟的嫌疑。
诚然,找茬游戏也好,寻找意像也罢,那都不过是初学者的技巧提炼,无论巧拙,都不过是种方法论。而诗歌不仅仅是方法论,更重要是一种世界观。诗人对世界的态度,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他对世间万物万事寄予的情思,才是诗歌最终的表现核心。而语言组织也好,意像也好,或者别的种种技巧也好,都不过是这核心的表现方式。如果一味寻求表现方式,将诗歌推向技巧一边,那就失去了诗歌的本意和初心。技巧虽然重要,但不能替代心灵。
大家知道,意像的产生大致可能有两种。一种是由诗人感受特异性直接体悟到的,而另一种就如同先前所述,通过诗人苦苦摸索,绞尽脑汁去构设。而写诗的过程应是一气呵成的,发乎一心,心止即毕。如果在写诗之前毫无体悟,找到一个题目就下笔,或者纯粹为了某征文或比赛,去写自己毫不关心,甚至根本不了解的主题,是难以写出好诗的。就因为无情可发,或者情感缺乏。试想,你对一个题材,只有三,四分热情,却想要表现出十分的感情,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通过技巧来将诗歌的情感“揠苗助长”。以技补情,是难以发挥和表现出诗歌真实“渴望”的,也正因为如此,会被别的诗人看破,从而弄巧成拙,起到反效果。再者,很多时候,诗歌之情绪是一瞬即逝的。很多诗人往往写了头几句,就开始雕工意像,越雕越复杂,花了很长时间去构思。结果其思考意像和将意像变形的功夫,原先的情感早已流逝,待到诗人想要追回那情感,却是刻舟求剑,已然不能。所以我写诗歌,往往一气呵成,会带有从脑海自然流露的意像,但从不过于追求意像,也不会将意像刻意伪装,过度包装。创作完成后也很少修改。我相信创作是“自然而然”之事,原汁原味的精神祭品才是当时心灵的真实记录,哪怕毛糙些。而我看一些学会了包装技巧的诗人,本来已经完全找到表达情思的合适的意像,却故意将之一重又一重掩饰,伪装,拆散再包装……他们寻求的效果就是让人如坠云雾,以“看不懂”为乐,以“看不透”为高。更有甚者,还可将这些意像或意像丛完全打乱,刻意营造出意识流风格。有时还可能,由于诗人总是不能抓住想要表达情思的要点和中心,也找不到合适的特征事物来借代意像,从而造成“偏颇”表达。这类诗虽也能造成朦胧假象,实际却是因诗人表达能力不强,误打误撞的“成就”。这还不算什么,更“高明”的诗人完全可以破坏意像,造出假的意像,或者将他自己都不知为何物之“语之无物”胡诌一气。这是不负责任的刻意造假了。还有种因为过度玩弄意像,自己被陷入“思维的迷宫”中,于是用错乱的语言组织来试图还原本就抽象过度的意像,完全表错意。这是无意的造假。所以说,不论是作者有意还是无意去“造假”,诗歌这种抽象的艺术,洗洗去观摩,造假还真是无处不在的。试想,连作者本人都不知自己放了什么颜色的“屁”,你又如何去分辨这“屁”的香臭呢?
可我却有种嗅出此类诗歌香臭的本领。无论那些诗歌再华丽,再晦涩,只需感受下诗文底下到底有多少情感,一切便都分明起来。没有情感的诗歌再漂亮,也不过是“空了灵魂的美人儿”,风骚而寡情,有色而无味。而一首诗歌,反是注入了诗人的真情,无论技巧之高低胖瘦,在我眼中都是好诗。或者这么说,对于这类诗,只有风格差异,没有高低之分。我看一些童谣,就远远比所谓自我标榜之名诗人的诗好上千倍万倍。因为童谣虽“幼稚”,却能经历漫长的时间洗礼,其间没有深切的“真情”是万万做不到的。
所以,对一些“看不懂”的诗歌,或者专写“看不懂”诗歌的诗人,诗友们请不要抱有盲目抬举之心理。需知,“懂”与“不懂”并非操控在你手上,而完全是作者可以主宰的特权。用侦探小说来打比方吧。好的侦探小说家会在主人公侦破案件过程中不断留有对案件侦破的“暗示”,以帮助读者能融入“场景”,感同身受,似乎自己协助着主人公在侦破案情,并且伴随着一步步解破案情的快感。朦胧诗为何受到众诗友的追捧,就因为若即若离,若影若现的意像,近在咫尺,却又非唾手可得。诗人在创作诗歌时,也应该充分考虑到作品对读者的思维联想产生之压力,何时该显,何时该隐,何时该紧,何时该松,何时该搞点“悬念”,何时又该给读者点“提示”,最终让读者并非那么轻松,却也惬意地到达终点,这才是好的朦胧诗人应该去研究和学习的。一味刁难,刻意刁难,甚至无理刁难读者的诗人,最终只能陷于自己挖的深坑,孤芳而自赏,曲高而和寡了。
说了这么多负面的东西,那么还是老规矩,也放一首正面教材。以证明好的朦胧诗却是存在,不是说朦胧诗就一定要晦涩难解,或者怪癖。(最好的朦胧诗就在直白与晦涩之间)
例17《藏镜人》(欧洲一道诗艺社)
我龟裂的身体里
藏有一面隐形柔软的镜子
有时我会独自走进去
在黑暗里看见童年
看见一下子病重的母亲
有时是一只青春期末的的云雀
在发亮的湖面上顾影自怜
更多的时候是一只苍老的蝴蝶
躲在落叶背面隐姓埋名
黎明啊为何变得如此脆薄
我焦急如一头被追捕的盲象
胡乱闯进祖父的瓷器店
呵,在支离破碎的光阴里
千万个我仍温暖如昨
(原始点评):这是一首极其含蓄的朦胧诗,功力极深,可以算是内心与技巧的完美结合之作。所有后来的影像,都源自“那面镜子”,而破解那些谜团的线索,也便是:“那面镜子是什么?” 还是让我们来看之后扑朔迷离的残破的镜像,黑暗里看见童年,是否意味童年在黑暗中度过;母亲生病了;青春期末期的云雀,是否代表青年转向中年的过渡时期,“顾影自怜”的自己;而更多时候自己又化身“苍老的蝴蝶”,默默无闻。这就是印象主义!生命的印象,如梦的印象,支离破碎,却成为意识碎片,残存在自我的灵魂中,被另一个“更柔情的自我”所关照。最后的“千万个我”似乎也是提示,正如生命是一条永不重复的河流,每一个生命时刻,都有一个全新的自我。那些过去的“自我”成为一个个记忆片段被回忆,或温馨,或冰冷,或苍凉,或欢喜……那面镜子究竟是什么?内心,灵魂,被隐藏的伤痛?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而镜子所映射出的,或许正是自我灵魂的反观。一切显得那么忧伤而深远——时光荏苒,黎明显得多么短暂而稀薄,迫使那个人想要追忆年轻时自己究竟度过了怎样的岁月,他忧伤,彷徨,恐惧,最终焦急“如一头被追捕的盲象”,想要从“祖父的瓷器店”窥探见什么,“祖父的瓷器店”象征什么?他又窥探见什么?我们无从得知,所知者,不过那个人,在反观了那么多令人伤感的“支离破碎”的人生后,依然能看到希望,依然感受人生中温暖的那部分,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首诗告诉我们什么,好的诗歌不需要太华丽的辞藻,也不需要让人莫名其妙的语句,造成读者联想的不是依靠表达无序的怪异语言,也不是靠华而不实的风格,而是靠象征和意像。“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语言就是那么简朴,道理却是那么深刻。我们写诗,其实也是借用这种精神,也许只有等你更进到上面一层,往下看时,会发现诗歌为何要“还璞归真”,为何要“浑然一体”,为何要“朴实无华”,为何“技巧要建立在感情的真实性上发挥”,为何“技巧可以加深或弥补情感,却不能取代情感”……所有这一切,都是因诗歌美学观(文艺价值观)的提高,从而好的诗歌美学态度的会养成;眼光独到了,思想与灵感也就尖锐了,表达方式自然也会丰满和独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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