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屠夫兄弟
“屠夫兄弟今天没来
他们的肉已经卖完了”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
屠夫兄弟总挑着他们的猪肉走在
傍晚的村里
火烧云照着每一个人包括他们
和他们的大刀
母亲将省下的十块钱拿出来
买了三斤肉
肥肉是我的最爱
钱是穷人的最爱
死亡是死神的最爱
后来他们再没有来过
屠夫哥哥不幸电死,弟弟也远走他乡
他们的人生像猪肉一样
被死神宰得凌乱
善良的吆喝从此再没有出现
屠夫兄弟今生不会再来了
他们的猪肉已经卖完
水楼读诗:命运无常,但命运不是空罐子。诗人用一颗敏感的心生活。日常生活中的一个普通场景,人间的一个普通故事,诗人娓娓道来,这是讲故事吗?既是又不是。我着迷于诗人美好的语感:命运原本就是有血有肉,复杂的感概原来可以这样通透。
毕俊厚‖雪落白马寺
大雪来临,白马寺内真的藏了几百匹白马
从寺前寺后,满院子的白马
咴咴而叫
寺院偏厢房,一个僧人,在入定做功。另一个僧人
手敲木鱼,也在做功
大雪无声。白马的蹄子溅起千堆雪
又轻轻落在寺院里
寂静,无声
只有木鱼"啵啵啵"地,一直在喊疼
只有从天而降的白马,仿佛一匹匹经卷,绸缎似的
一层又一层码在白马寺的身上
水楼读诗:读这首诗,我的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论想象的重要性。想象不是虚空,不是高蹈。恰恰相反,这首诗的想象相当地扎实,它绕着白马寺的前前后后,由里而外,由外入内,层层加码,动静结合地将一幅“天人合一”的整体雪景立体地推到我们面前。
张执浩‖跳出油锅的鱼
吃过那么多的鱼,印象最深的
却是那条没有吃进嘴里的——
它从滚烫的油锅里跳了出去
——在我目瞪口呆的瞬间
鱼鳞、腮、内脏又迅速长回身体
现在我相信它完好无损地
回到了它熟悉的水域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春天产籽,夏天浮出水面呼吸
秋天到了,它游到鱼钩附近
在不舍得与不甘心之间打漩
命运在轮回,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深信油锅并非万能
煎熬不过是轮回的一部分
水楼读诗:好诗总能借由语言顺理成章。阅读,让我追着一条鱼。说不清道不明的,一条鱼在诗中游走,它穿透了生死,仿佛打通任督二脉。人间的一切“不舍得与不甘心”或者“煎熬”又算得了什么呢?
索列斯库‖影子
如果我们的影子
也具备五种官能,
我们同时用两颗心脏生活,
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但是,从我们演变到影子,
是一个漫长的
抽象的过程,
我们全部的冷漠
在影子中达到顶峰。
有些人
只依靠自己的影子生活,
甚至不是用整个的影子,
而是依次地,时而用一只手,
时而用一只眼睛。
水楼读诗:好诗总是看得比别人更透,说的比别人更具体更形象。影子是什么?“我们全部的冷漠/在影子中达到顶峰”, “有些人/只依靠自己的影子生活,/甚至不是用整个的影子”,一个个贴身警句仿佛警钟,敲响在我们头顶,读之,心生凛然。
巫 昂‖爱(四)
爱是从对方背后拔出
扎在上面的箭
清理掉血迹
安慰他,今晚你不是独自一人
当他裸身在旷野之中
那个从远处瞄准的人是你
击中他的,也是你
水楼读诗:现实总是让人又爱又恨。巫昂的诗常常带着一股狠劲,她惯于用辩证法的手撕开给你看。
我只有这一只杯子‖人邻
途经我的草舍的人
进来喝一杯水吧
等你解了渴
安心坐下
我们要好好说说话
一路上你都好吗
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你还要去什么地方
要是天黑了
你就在这儿
安心歇一个晚上吧
我还要跟你说的是
我只有这一只杯子
路过的人
我们一起爱惜它好吗
要知道我还有很多年要用
我还有很多年要呆在这里
水楼读诗:“我只有这一只杯子”,是的,“我只有这一只杯子”,“我只有这一只杯子”,重复读三遍,然后,我们一起来说说吧:只有一只杯子是什么感觉?在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一只“杯子”正在抓挠着什么?
没有大事发生
——写给苏西•罗托洛的信
没有大事发生,一切还保持着原样。
谢尔顿在等着珍。
狗在等着出门。
贼在等着老妇人。
孩子们在等着上学。
条子们在等着揍人。
一身虱子的流浪汉在等着施舍。
葛洛夫街在等着贝尔福德街。
脏乱的东西在等着被打扫。
每个人都在等着更凉爽的天气。
而我,只是在等你。
作者 / [美国] 鲍勃•迪伦
翻译 / 陈震
选自 / 《放任自流的时光》,光明日报出版社
水楼读诗:没有大事发生,简简单单,只是日常,只是生活,诗歌就是那生活中的“等你”,因为“等你”诗人把周遭的世界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林中洼地‖游子衿
午夜,一只老虎来喝水。小心翼翼
探头伸向水,伸出粗糙的舌头……它消失了
走得并不匆忙,脚步很软
第二天早晨,第一缕阳光
来喝水。鸟们也来了,白色的影子,黑色的影子
落在水里。然后是风
穿行在林间的风,来来回回
突然有一天,一队溃败的逃兵
涌进了这片树林。他们惊惶而沮丧
满脸血污,谁都不说话
他们也没有停留,骑着幸存的战马
啪嗒啪嗒地踩在水上
瞬间就消失了踪影。多少年过去了
追兵始终没有出现……是谁,指挥了那场战役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叶子渴了会来喝水,离开高高的树枝
一切,都已经非常遥远
水楼读诗:王阳明说,圣人之心如明镜,只是一个明,则随感而应,无物不照。这林中洼地亦积蓄着一面镜子,天然的,它照出瞬息万变的故事,也照着永恒的悬念。
西行‖臧海英
一想到死在路上
就心生悲凉
一想到身边将升起鸟鸣
而不是亲人的哭嚎
又心生安慰
一想到尸身将引来虫蚁
忽有一种慈祥
水楼读诗:“未知死焉知生”,诗有一种直击心灵的力量,诗人说“悲凉”,我就真的感到了“悲凉”,诗人说“心生安慰”,我又得到了某种安慰,当我读完整首诗,瞬间心生慈悲。一波三折却勾起了对人生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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