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张慧谋的诗
陈一默
题记:慧谋生于粤西电白,“那里有连绵的群山,丰饶的田园,纵横交错的河涌,以及迢遥弯曲的海岸线。”与我的乡下吴川浅水,真的相隔不远,作者成名也早,可是遗憾我真的还未见过他。在《诗刊》上,我却早已读过他的“白鹭诗”,并因为他的大名与名导张艺谋读音基本相同而“混淆”到现在。
有幸,在湛江的书城,我遇上了他的《白鹭还乡》,这位“清癯、儒雅、温和,满身的书卷气息,却又平和如水……行止间有出尘的味道。仿佛是从民国穿越而来”的兄长,才从他的诗行间,徐徐与我走近……
五只白鹭,一行走动的诗
天地苍茫。南中国海红树林湿地上
五只白鹭,一行走动的诗。
这行诗,平实,洗尽铅华,不考究韵律
这行诗,寓于高远旷达的意境中
这行诗,大师们捻断数根胡须也挑不出毛病
这行诗,是活了几千年的五只字,野趣盎然
走动着,时而小立,时而交换位置
它是古今最耐读的五言佳句。
落日把黄昏带走,暮色把村庄带走
五只白鹭飞向青天,带走一海的苍茫。
简评:我所歌兮,在海之巅。我所吟兮,在天之边。
背景:南中国海红树林湿地上。人物:五只白鹭。事件:活了几千年的五只字。开端和结局:古今最耐读的五只白鹭,飞向青天……
高远。旷达。浑然。入味。
短短十行,一介疏旷且带着仙风的诗骨,带着无法丈量的高度,突然,就这样耸立在你我面前。
祭娘贴(4)
从此,我把“爹娘”二字
还给《辞海》,不再使用
只在内心呼唤。
娘也从此不再喊我乳名
娘不在族谱里,不在尘埃之上
只在我闭上眼的当儿,背影如灰
蹲着,或者站着。
娘种的九里香、白菊、鸡蛋树
叶子流光,花朵如雪
在我弯腰培土时
娘就回来,一直看着我。
从此,我不再喊娘
只有想的份儿。从此
不再想爹,爹有娘陪着。
苍天在上,父母在下
山河千古,岁月悠悠。
简评:看一次《祭娘贴》,默然一次。
爹娘,无疑是世间最大的恩情。爹娘在,根就在。爹娘走,我们的来历,则更为渺茫……
天大地大,岁月悠悠,娘从此不是名词,她背影如灰,长眠地下。替她养育九里香,白菊,鸡蛋树,她会回来,亦能看见。爹,只是娘的另一个称谓……
至痛至哀,不再说哀。至情至性,却轻如春风。所谓“文章千秋”,不过如此。
晋南的麦地
从没见过如此辽阔的麦地
晋南的麦地。从没见过
如此整齐的绿色。像剪刀裁剪过一样。
一马平川。我怀疑这个词
是被别人借用了。它原本应该
是属于晋南的麦地的。
一匹走动的马
在麦地里,渺茫得如同一粒细沙。
唯有万马奔腾时,晋南的麦地
才会有一点点的动感。
早晨经过这里,麦地刚刚苏醒。
每株麦子的叶芒都挑着一只小小的露珠。
晋南的早晨,要动用多少露水
才能把麦子的叶尖一一挂满。
简评:辽阔,整齐,厚重,壮观……为了表达它,作者甚至动用了剪刀,马匹。假如还不够,还有“万马奔腾”,才能够稍稍衬托起晋南的麦地。
如果说,宏大的事物不足已表达它的秀气和光芒,那么还有一只只晶莹剔透的小露珠,给晋南的麦地以修饰。
没有过多的技巧,灵魂里一声惊叹,已让诗情肆意横飞。
鹿寨
鹿寨是个老镇子,黄昏的白光
给这里的黑瓦粉墙,涂上宣纸的颜色
四周的田园是广西的田园,吹过的风
也是广西的风。我们四个广东人
驱车过鹿寨。鹿寨也是广西的鹿寨。
他们三个,心里也许只有阳朔的山水
我却为途中偶遇的鹿寨怦然心动
车子急转弯时,我回头多看一眼
那是一个多么安静的地方啊
安静得可以让你卸下一生的幸福
可以放弃前程,在这里安顿。
黄昏的鹿寨被白光涂抹
一切都是静态的。像古画里的老宣纸
透出斑驳的微黄。人和景物
我宁可相信是隔世的存在
宁可相信灵魂有另一个故乡。
风吹过时也许我在别处
远方的风景我宁可不要。远方的风景再好也好
不过鹿寨黄昏遍地的白光。
简评:一张老宣纸,一个鹿寨的黄昏,一片鹿寨黄昏遍地的白光。
遍地的静谧,可以就此安放下灵魂,可以忘却一切世事,在这里,安顿。
就是它了,就是它,走过万水千山,却愿意在这里停留。
就是它了,就是它,广西的风,广西的黄昏,广西的鹿寨。
一则好的诗歌,在这里根本不需要技巧和热情。
而只需要诗人在心中,纯粹的说出……
一个人的生命距离沧桑有多远
季节挪了挪位置
深秋就从岭北漫过岭南
这时,我坐在粤北山区一座古宅的屋檐下
斑驳的老墙。青石板上
房东年过八旬的老太太坐在我身边
下午的阳光弥漫着霉味
灰色的屋顶长着些荒草
老太太目光平视
我仰望天空
相机咔嚓一声
我被定格在2001年深秋某个下午。
地点:始兴县的东湖坪。
据说这里是曾国藩堂兄的故居
照片中的那个“我”是我吗?
老太太满脸的沧桑像一场风沙把我湮没
她平视的目光让天空低垂。而我
却迷茫于来路和去向之间
一个人的生命距离沧桑有多远
当我的前脚跨进一百多年前的古宅
后脚的鞋底仍沾满现代都市的尘埃
沧桑,就只隔着一道矮矮的门槛
简评:在一名诗人那里,一个门槛,就可以把沧桑说尽。
时空,距离,生死,明灭……
人物,事件,家国,历史……
一把从容的手术刀,就这样缓缓拉开锋利的“内幕”。
牛吃完草就走开
生活了几千年
它累。它干活。它吃草
单单没有语言,所以一辈子沉默。
牛沉默是对的。
一块地接一块地耕作
它没有发言的机会和权利。
今年耕作完了来年还要耕
它顾不上说话,只顾埋头干活。
牛没有语言也是对的。
让它脚踏实地,有苦难言。
反而语言对一条牛来讲显得有点多余。
牛的一辈子只能是这样
干活。受累。吃草。
吃完就默默地走开。
简评:它吃草,犁地,耕田,干活。
它的名字,叫哑巴,不能说话。
它沉默,脚踏实地,生来就要背负许多。
它吃的是草,甚至挤出来的是奶。
它叫牛。
简单的叙述,平静的刻画,冷色调的素描。
而结尾,却重如千斤。
与一本旧书在电溪见面
从黄山下来,背囊全是黄山的雨水
夜宿电溪,吹干头发
却吹不散,黄山的云雾。
冒雨走进街边“淘书吧”
与一本旧书在电溪见面
卷角,书脊贴着透明胶片
邓散木先生的《篆刻学》
手稿影印本,一九七九年初版。
付过钱,店主说声“走好”
将书搂在怀里,匆匆走进雨中。
雨从黄山下到屯溪,街面显见积水
我想着邓散木先生劲秀温润的小楷
金石篆刻,以及纸边的钢笔小注
这是先生的遗著,《雨中的屯溪》
我与一本旧书紧紧搂抱在一起。
简评:朴素,真纯……
邂逅一本书,遇见一个人。
不需要太多理由,“爱你”是最好的告白。
不需要太多言语,搂着你,在夜雨里有温暖,已经足够。
没有来由的感动。为著书人,也为作者。
始终相信,灵魂里有光能穿透。
郎木寺小镇
郎木寺的黄昏,只剩下水声
剩下白龙江源头,埋下大峡谷的黑影
剩下天葬台,空在山颠
剩下一只鹰,在碧空下盘旋
剩下那些红顶房子,安放在
小镇内的高处和低处。
如果说还剩下什么?
那就是三三两两的游客
来回地踩着巷道上的石板条
以小桥为界,跨过那边是甘肃
返回来时是四川。
我们在街边吃糍粑
喝酥油茶。老外吃着苹果沙拉
黄昏,一点点地从小镇隐退
一点点地在感觉里暗淡
直到安静砌底还给夜
天空还给星斗,我还给客栈
上山的路还给寺门。
简评:过多评价郎木寺小镇都是多余的。
只需三个情景:黄昏,乘客,黄昏。
剩下的,就看白龙江,大峡谷,天葬台,鹰,红房子,石板条,星斗,客栈,寺门。
三个意境是幅高旷清寂的藏画。
由诗入画,由画及诗。此刻胸中只浮起两个字:追寻。以及脑中只留下一个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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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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