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兰

沙兰，我只是想把这地名永远从脑中抹去
只是情愿一辈子不知道这个小镇
我宁愿不曾想象它的安祥与美丽
只要那些花朵还在静静地开放
自由自在，不为人知

帆帆


在梦中你粲然一笑，无忧无虑
初夏的清晨，天空没有一丝云翳
今后的每一刻，我
要在心里时时摹写，刚才
你嘴角一翘，笑得甜甜

我外公的前半生充满传奇
他躲过了土匪的劫杀
回到家乡，脱下学生装
在一个春季组织起县农会
又在夏季叛变革命
成了党国的伪县长
他周游各地，花钱如水
然后坐进了新社会的大牢
隔壁囚室提走的人不见回来
而他在美丽的鄱阳湖边
吃厌了鲜美的水煮鱼
才回到家乡
这些都是虚幻的
对于我，真实的是：
我传奇的外公
蜕尽豪气
终老小城，以卖字为生
外公家的墙上
挂着他自己画的寒梅和啸虎
暗香盈室，声震四壁
而七岁的那年
八十岁的外公牵着我
穿过狭长的小巷，到老街
铺开他的摊子，蘸墨写下：
宝鼎呈祥香结彩
银台报喜烛生花
他银须飘动，像个神仙

莲


我没有错过昨晚的清香
她清歌一曲，余音悠远

我来时她正轻轻开放
她在等一个人，整个初夏

为何我不是那人？
我错过了昨晚的清香

横塘塍27号

这里本来有个池塘的
有池塘就有鱼
塘边钓鱼的老头
一坐下就是多年
儿时的我还在塘边打水漂
瓦片从水面一路
跳跃，直到今天
都没有沉落
塘里的天空和头上的那个
同样轻
它为什么叫横塘
后来的人已经
很难弄明白
现在什么都没了
事情就是这样：
横塘没了
横塘塍也没了

小雪

小雪天
小雪没有目标
她在路上走着
这样的小雪天里
这个城市
会有很多小雪
在路上纷纷乱乱走着

我试着活得慢下来

象风
象流水
象闪电
这何我对活着如此恐惧？
两手空空
我什么也没有抓住
现在我想试着活得慢些
再慢些。
活着只有三天
蜉蝣的一生也是一生

我梦想走得更远些

背着帆布背包的少年
凌晨出发
去浪荡漂流
直到有天深夜回来
洗尽衣服上的尘土
把旅行车锁进杂物间：
世界，我看够你了

栖身小城。在老街数青石板
以此挥霍光阴
每天穿过小巷（需要拐七个弯）
到街市上出卖生命
直到老死为止

我梦想走得更远些
回到七千年的光阴以后
或者穿过十万个银河系
直抵心脏
为此我要先把根扎下来：
我的祖先们，一直生活在这里
世世代代，他们
从未离开

城市之旅

车流裹挟阵风
在雨中沉默地行进
宏大的车流朝前涌动
咣咣当当的声响
不断自车流中传来
它强劲，坚韧
不带表情，让人神经紧绷
我说不准它究竟来自何处
它一路跟随我，填满
那个秋天下午的短暂旅程

睡

睡眠象一只潜游的鳄鱼
突然咬住女儿的衣角
拖往梦境
她使劲揉眼睛
想看清它的模样
（什么也没看到
但感到了危险）
她伸出小手
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在沉入酣睡之前
她还短促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