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预言
涛声

他曾经的每一次训诫
都是刚挑出心窝的烤洋芋
咯牙，烫手，然而香甜
那时，我和弟弟抢到都舍不得剥皮

母亲不会写母亲，一遍遍教我
记住王祥卧冰求鱼的传说
我跟着父亲点种，浇水，架稻草人
盼望能像洋芋蛋蛋一样，闪烁他饥荒的夜空

秋天就要到了，父亲却猝然倒在垄沟里
比藤蔓更低，更枯，仿佛一点就会烧着
正谶应了他时常怼我的那一句——
别吹，爸将来也许吃不上你烤的半块洋芋

一个比我还老的老头

老到牙齿的锋利
被蔬菜、肉类与话语，磨钝下来

老到把故乡弯曲的通肯河
搭到脊背上

老到催动肌肉汇聚到拳头的力量
化开，如烟花散去

老到想据守住的乡音，在他乡话语的汪洋里
沉下去，窒息

一个比我还老的老头
用基因从我的肉体上，苏醒过来

被搬到午后阳光成熟的辽阔里
迎接此世，命运推给我们的波澜

一棵树

白鱼卡


你不再需要经过它
它的洞很久没有收到糖纸了
鸟声如瀑，在怀远中轰鸣
时间却被寂静固定住

你在狭窄处背靠它
看天空降下硕大落叶
遮住对面青山
呼救声在崖壁激荡
抬高河水，推动着白光

孤绝地立于两山之间的皱褶
是你多年后陷于漩涡
自我假设的磐石
蜿蜒之躯，虫噬之身
让窗台上的月亮越发高悬

呼唤它，风暴就醒了
沙沙声
从囿你的洞口还是举你的树梢？
祂离你更远了

阿弥陀佛

完了——
有些事注定以断裂的方式永存
而另一些，想结束却不能够

这本该爆发的时刻
你迟疑如一粒豆子
在豆荚里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

这是二十一世纪了
女人出走的方式有很多种
可要生出那声啼哭——依然艰难

女人生育的时候男人在做什么
男人要是把星空举得过高
生育会凹陷成一口深井

闷热到三十九度，四十度
亮开嗓子来一声尖叫
干脆把天上人惊醒

凌晨三点，她从梦里醒来
梦见绿树成荫的寺庙，大和尚迎面而来
对她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门

在一个地方碰壁之后
往往会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一扇门
门说：进来吧。它的大方
一下子拂去了你先前的碰壁之疼
在人间，碰壁不可避免
但这样的门也时刻在为你打开
你碰壁越多，就越有可能
也成为这样的门

在城里
文/黄锡锋（广东）

总有一栋高楼
悬在半空
总有一个声音
刺破夜空
总有一棵树木
在瞬间的车灯下
露出惨淡
苍白的面孔
总有一株小草
躲在某个角落
凌乱无序
又像六神无主的样子
城市的街道
总是四通八达
城市的商铺
又总是琳琅满目
却总还是有这么一群人
蹲在摊档前
借故讨价还价
打听乡音

西域姑娘
林木

丝路上的风打磨戈壁。落下的雨丝
和姑娘的发丝纠缠。她步履轻盈，走过古老的断垣
土房林立的小巷，虚掩的门，边塞的诗意
她的面纱绣一朵白玫瑰。面纱后火辣的眼神充满异域风情
啊，西域姑娘，大漠深处的西域姑娘
从未看到烽火，有的是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在沙丘和胡琴之间流传。在你的时光和星光之间只有目光
穿透几十个世纪，看到一个人站在时间的另一头
一张空洞的脸。挡住废墟。不知该从哪个方向走近你
胡杨林没有提供信息。有个算命盲人
曾经告诉我，只要从魔鬼城绕过一个季节
一个楼兰，就能来到你身边

父亲
文/热爱命运

一块铁
一生行走于风雨中
没有埋怨
对岁月的榔头一次次的捶打
从不喊疼

一块铁
像一把锃亮的大刀
卷了刃，依然不失锋利
依然是刀的形状
藏着刀的魂

铁一样的父亲走了
炉火一样的目光
仍烧着我：“生活不是玩具！”
刀挥舞的声音
常在耳边响起

抛物线

身后眼前


麦子的抛物线来自镰刀
月儿周边灌满黑色
并零落有星光
雨过后，彩虹的抛物线一头深切河谷
一头跨过草原上放牧的牛羊

燕子的抛物线来自天空
长城将抛物线舒展进迤逦的山脊
鱼竿将抛物线洒向水面
又从空气中拔出

声音的抛物线来自照壁
在峡谷，在山与山之间回荡
子弹瞬间躲过了人的眼脸
炊烟在老屋上空缭绕，徘徊

我的抛物线都来自书本
一本线装书，翻过了一页又一页
驼背的纸张
一条线，两个点
弯腰复重合

乡村的黄昏
文/张林春

黄昏，山色寂寥
梯田上一垄一垄谷穗
像二妹子的麻花辫
拽曳，夏天
黄土高原的清淳

远山顶，羊群
披着金光，站成
黄土坡特有的风景
崖畔边，野菊花
蔫了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

风铃，敲响乡间生活
炊烟缠绵谣曲
贴在离天最近的地方

季节深处，月亮
悄悄爬上树梢
村庄宁静。清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