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底片
——写给景德镇老鸦滩瓷板基地


老鸦曾经喜欢群聚于此
而今河滩还在，鸦影无踪
随处可见的，是泥条被压扁之后
大展宏图的瓷板，来自山野的矿石
豪饮多少水才能烂醉成泥
吞咽多少火才能坚硬成瓷
同一件事物，吸收水与火的精华
蜕变成另一件事物——瓷器
已超越了瓷器本身，是一种精神
的明喻，一种奇迹的具证
一双双丹青妙手赋予其审美高度
四季花开、经典人物、名川大山...
窗口即视的真实，养眼并感受愉悦
平整如镜，能照见匠心，纤薄似旗
写着画师所传创的宗派艺术宣言
是八风吹不动的灵魂底片
只需一双欣赏的眼睛
它便可高挂进永恒

冰箱


一种让保质期松懈的工具
它支持和培养拖延症
能在铁锈上擂鼓

古代没有冰箱
帝王们只好制造“天子”“万岁”
循环也终止不了这种冰箱的逻辑
你死我活反倒把它做成系统工程
——一个众人仰望的整体臆想
只是时不时地洛阳纸贵
用两大发明做这种事
古代帝王都不能太过奢侈

现在方便了
工业发达
造纸业远超发明纸的初期
电子屏跟布比赛
还有水泥可以造更多刷口号的地方
以前的宫墙延伸到如今的街巷路边
重要的是不再有唐诗宋词做反衬
延缓或不延缓新陈代谢
是冰箱的低温之外外国外星的事
皇帝的新装无须感觉
墙上人们关注的裤衩
还是纸样

透视一座城

陷入水泥丛林里的家
会被死亡抠出来
移植到荒郊

天窗开得无限大
日光却仍挤不进手指来
黑暗积垢
覆成又一座四方山

迎面压下来的重，是搬不掉了

只好借近傍松树针叶
仔细听听打东方而来的风语

黑菜


在所有蔬菜中
我独爱打霜后的黑菜
它和我一样，我们的黑
都来自同一片粪土
我们体内的蜜也产自这片粪土

把菜叶，连带菜地的腐朽气息
一并泡进水中
这和我泡在人间是多么相似
沾泥带水，折射暗亮
黑是洗不掉的，口味

也是戒不掉的
通常，冬天会把光封在体内
如同一只黑熊深藏雪白的脂肪

霜用白提炼出糖，用寒绣出太阳花
以示对黑的敬意

雨水


受潮的楼台和塔影
向南移动
月亮被东风关进燕翅里

一粒雨
在钢筋水泥的固执目前停下来
四围静寂
深巷传来叫卖杏花的声音

雨夜


雨敲出鼓点，随后唱起夜曲
母亲开始打盹
从声响中找回节奏

每一滴雨缓急不同
母亲努力纠正
这一生夜雨实在太多

山间，屋顶，菜地，田野
每一寸去过的地方
都在配合——点头，抬头

这样的夜雨不用寄北
田间地头捡拾的岁月
如今在白炽灯下一片雪白

碑亭

湖边，我站在亭子的石碑前
突然意识到事物的速度
在一只鸟飞来之前
有个瞬间
我感觉到地球的转动
不过，它来不及在水面扩大
就消失了
里面有个被尘封的世界
时间的逻辑
在量子力学与宿命论之间摇摆
若意在永恒，那就用语言
仿制历史，铭文一样刻向碑石

春天的心事
文/张林春

风，爬过春分坡
山村就绿了
乡下朴素的日子
经历很多这样的季节

月，照亮窗花
躺在灯光里的父亲
烟雾缠绕的词语
都是有关春天的事情

夜晚，天上
有多少颗星星
村庄就多少无眠的人

候鸟

北方的一场大雪
候鸟再次推迟了归期
能扇动天空的翅膀，有时
承受不了一枚
雪花的重

有的急切借用一对钢铁
翅膀，到了北方
却慌忙钻进了暖气房里
有的在等——
雪融化为一汪春水

房东老太太说：唉……
是候鸟总是要飞走的，那时
这里就空了

秋风里


大雁南飞
秋风紧
我坐在一棵树下
怀念亲人
风呜呜地吹
树似乎也通人性
我落了几颗泪
树落了几片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