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孔明灯挂在天上
青石灰墙，鸮鸟的长冤

古城大雾
警示语：不可调头

夫子庙的白发丛生
褪色的葛草，血藤，三千后生

孔明灯照着新元年
大雾下的钢铁潮头

我误入岐途
侧柏，那棵古树子嗣无人

网

纵横交错的丝线
是时光的筋、尘土的魂
蜘蛛拉着时间弹琴
怀抱着风雪雷电的低吟
制造的漩涡陷阱
网住的都是奔跑的夜路人

老屋的门楣、墙壁、窗棂
挂满蜘蛛的蚊帐
风是它们派出的奸细
窜来窜去尽情描绘孤寂的形状
满地的荒草、落叶
被白霜裹挟成另一张网
打捞着丢失的脚印、声音

这么多的网，蜘蛛不知逃离到哪道缝隙
犹如阡陌纵横的田野鲜见乡邻
一步三回头，我的脚被网粘住
有来自父母恍惚的目光
还有倾天抛撒的乡愁
越挣扎，丝线越紧
只有一声孤独的鸟鸣好像在给我指路

皑皑的白雪，遮不住升腾的乡愁

河堤边
成片成片的芦苇默默守护
奔腾不息的蟒蛇河
芦花上慢悠悠地聚集成了棉花糖
篷松着  一团一团  
直到又一片雪花落下
已然压弯的芦苇杆  咯吱声响
折断
雪花芦花四溅
相伴坠落尘埃

水杉林间
脚下的大地松软松软的
深秋的杉叶还未褪尽
又悄然换上了洁白的盛装
光秃了的水杉
凋零的海棠  枯寂的熏衣草  沙沙作响的菖蒲
和一群群觅食于此的野鸟
傲然挺立于雪花飞舞间
酝酿着湿漉漉的思绪
翘首期盼水乡的隆冬佳节

傍河而居的农舍
亮起了一束束昏黄的灯光
耕读人家的炊烟升腾
氤氲在河畔上空
犹如一缕缕乡愁
或轻或淡  如丝如织
引领我小心翼翼地
行进在蜿蜒的堤岸上
或宽或窄  或陡或缓
直抵蟒蛇河源头
独一无二

日暮苍山

夕阳倾向虚空之时，远了
田畴、山野。囤积的西风
在空旷地逡巡，在倒伏处呼啸
在陈年的缺口，衍生歧途

心存残缺的一点怀恋，没有翻山
没有越岭，也没有伺机而动
旧承的柔软，在经年的坍塌中
秘密地战胜自己，陈述低于枯草

无法企及的梦，可以醒来
抛开眈留、怅望，独凭黄昏的秋岭
喜欢这苍凉的部分，被粉碎、被肢解
——更多的是被辽阔

影

天上的月亮只是反影
他正相反，他是可以自我炫耀的东西

他有思想，和月亮一般大小
很久以前就想用暴力酝酿一场午夜风暴

每天他带着乌鸦
走在自己思想的阴影里

每当乌鸦扑打翅膀
身边就有很多影子蠢蠢欲动

它们吸走他的光，想把他变得
比一枚月亮逊色

噢、岁月
雪星

我的左脚是对的，我的右脚是错的，
它们如此和谐，抬步走，对错对错，春夏与秋冬，
谁能说我走向所爱又离开是对是错？
谁能说我离开家乡又回来是对是错？
对错对错，它们穿同样的鞋——噢、岁月，
它们如此和谐。
我的黑发像花朵，我的白发像杂草，走进它们，
那才是我的花园！它们既是青春又是逝去，
它们既是阳光又是雨露，它们是过去、
是现在、是我滚烫的生命——噢、岁月，
走进我的花园。
我的谎言是破裂的路灯，我的真话就是今晚的月色。
我永远离去的亲人默默撑开一把伞，我的思念就是雨天
安静在那把伞下坐着、坐着。
我的退回礼物像又原路找回家的小狗，可是，
它离开家好长一段时间了，并未长个，它很削瘦。
噢、岁月。

雪中，撑伞的那个人走了

苍茫得没有污点
即使有，也深藏在低声啜泣的落叶里

一抹白为另一抹白唱着挽歌
沉默向上，胸中的恸哭向下
一层层深埋于黄土
一层层垒起乌云
曾陪伴走过春秋的故人
撑起一把薄伞
在这片田野，交换着彼此的车水马龙
雪一直下，伞下的人
依次，交出暴雪夜的证据
却忘记了道别，跟一段哀伤的叙事

再过一会儿，暮色就会送走
所有寄出去的信
连同怀念
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情
仿佛手里还握着一星余温
仿佛曾经的驻留，只剩一圈模糊背影

至晚。唯一把伞在风中走失
雪落下来，填满整个世界的
孤独

消失的边界

1989年11月9日的柏林墙
撤去守卫
十几万人涌向西柏林

也有人出去逛了一圈又回来
墙倒了，两边很快就会变得没有区别

至今依然有人对着墙，默默地抹眼泪——
为那些推墙而倒下的人

截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