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将万字平戎策,换作东篱种树书
——简评韩庆成《胡须》
胡须显然另有寄托。胡须是一个隐喻,也是一个待解的隐语。为什么这样说呢?
我们不妨回溯一下诗词的传统,比如以美人见弃喻怀才不遇,以夫妇喻君臣,以香草与恶草喻君子与小人等等,不一而足。那么,作为当今诗坛建树颇丰的一代大家,作为以干预为圭臬的流派掌舵人,怎么可能仅限于胡须的表层意旨呢?
那么,诗人又想借此到底表达什么样的博大情怀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不妨穿过语言的墙,进入诗意的显隐境界。众所周知,诗人曾为谭嗣同写过一首力作,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搜索查看一下,兹不引叙。在诗中,同样也出现了刀这一中心意象。那是向天笑的横刀,也是抹杀革新的钝刀。
或许有读者会问这和本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认为大有关系。勿庸讳言,每一个成熟的诗人,在他的写作实践中,始终贯穿着一条主线,换言之,是他的“主要情感”(语出铁链)。韩诗正是如此!
说到这里,我们再回头来看文本本身,诗人以四、三、四、五的分列式,借刮胡须这一事象具象呈现了半生的心路历程。最初,诗人
“感觉把刀片收集起来
可以打一把砍刀”,然后出现了断层。不要忽视了这分行处的留白,这正是全诗的精妙所在——多少事,欲说还休。读到此处,我们仿佛看到一个老英雄壮志难酬的无语对斜阳,像辛稼轩一样却将万字平戎策,换作东篱种树书的无奈姿态。
诗人这样省去的千言万语,相信读者自有体会。不可否认的是,诗人曾说过除了干预无所事事。为什么会这样,是干预得不够,还是干预根本就收效甚微?但反过来,我们却读懂了堂吉诃德的执著,甚至对西西弗斯心生敬意。
但诗人却以独善其身收束了内心的这种豪壮之气,似乎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从而向内转,转从修身之道——
还是希望把砍刀
分割成小小的刀片
这样就安全了
这样面孔上棘手的部分
就可以自我消灭
读至此处,我们又仿佛见到了阮籍与嵇康的影子。但是,诗人的出世之思却没有这么简单。这蹇塞不平之气,依然如刀锋凛冽,使被干预者不得不有所顾忌。这无疑是另一种入世。诗人驱逐了美学中的形而上学,代之以社会学。
某种意义上,诗歌的功效等于零——从来没有一首诗阻止过一辆坦克。
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它是无限的。
希尼曾引用弗洛斯特的一句话,用来作为对一首诗作出的奇妙界定:“有么一刻止住了混乱”。
这种姿态让一个人即使身处困境,仍然会为一只飞鸟、一片绿草而流泪,并从中体会到某种活着的幸福感,寻找到某种自我拯救的形式。诗歌从此不再允诺幸福,而只展露批判的省悟与清醒的痛苦。诗与文字本身将显示见证的力量,写作终于不得不成为这样一种见证的方式。
痛苦的回忆令舌头打结,要么选择沉默,从此三缄其口,任世界陷入混乱与无名,像一个完全转身离去的上帝;要么装作充耳不闻,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
对一个真正的诗人而言,写诗无须任何理由,它就像呼吸的本身一样自然。韩诗一向秉持萨特式的“介入”,而将革命性语言本身视同社会实践,从而将现代艺术成功地纳入了他的批判理论。秉从阿多诺的否定辩证法,韩诗的艺术将成为一种“反艺术的艺术”,即“否定的艺术”。即强调以一种不完整性和零散性,来对抗那种对一体性和完美性的渴望。我想读者应该是清楚的,甚至可以从他的否定中感受到一种肯定:对诗以及源于诗本身力量的肯定。
附原作如下:
《胡须》
韩庆成
不知从哪天起
刮胡须
成了每天起床都要做的
一件事
也有忘记的时候
那张脸
便变得张牙舞爪
如今用了多少刀片
已经记不清了
感觉把刀片收集起来
可以打一把砍刀
还是希望把砍刀
分割成小小的刀片
这样就安全了
这样面孔上棘手的部分
就可以自我消灭
(选自中国诗歌流派网论坛原创诗歌栏目2012-1-1 00:35,原题《2011作品年选(36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