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

扁担插向云端，日渐虚无
像把地里的父老请到城里享受
没几天，便整出事情
它也需要找到绳子，箩筐，农作物……
一些同类
聊天，叙旧和拉家常，哪怕点上几根烟，
回点生机
这些还远远不够
被请到博物馆里的今天
它与同类竟全成了朽木

曾经，在诗意肥沃的土壤
插根竹扁就可长出成片的竹林，
长出绿意，长出许多黝黑的男孩和女孩，
一根扁担最滋润的日子
永远是——
在一副宽实的肩膀上被放平
一头挑着劳作与汗水，一头挑着
收获与喜忧

哭坟者

黎明扼住房间里的哭号，比此时天
更纯粹的灰比火
更跳跃，蹦进眼底蔓延

葬仪队的号角破了晓，比此时天
更光明正大的嘹亮比哭坟者
脸上的油彩更浓烈
刺痛一双双灰蒙的眼

哭坟者依旧专业
粉墨凋谢展示眼泪，比彼时人
更凄绝的恸哭比唢呐声
更猖狂，吞没所有气焰

启程，奏乐
开心的只有微笑的黑白相片
十六年前
我走在队伍最前列
十六年后
我走在队伍最后端

我认不出她是否当年的哭坟者
每一腔哭声都诞生自流水线
她也认不出我是否当年的孩童
在长大的队伍中流光了眼泪

无题

穿梭于高楼大厦之间
为了二斗米
根本停不下来
只因假期工资翻倍
怎能抽身回乡
打个电话
听到，家里的槐树开花了
            屋檐下燕子窝……

蔷薇花


谁家的围墙
那么矮
几枝花没收住脚
已翻墙出院
在金色的阳光里
顾盼生辉
走近时我看清了
这是蔷薇花
不是红杏
可风不问青红皂白
冲过来
狂扇蔷薇花耳刮子
风中的蔷薇花
好可怜

劳动者写意

同蝴蝶一样忙
尽情领略生命里应有的无限风光
同刀被磨一样累
以汗水为媒介砥砺出锐利的锋芒
同未熟的果子一样苦
把淡微的甜蜜单列出来品尝
劳动者是梅花，开出傲骨和芬芳
开出质朴的笑容
劳动者是向日葵，敞开心扉
有着笃定的方向
劳动者是青松，顶风雪而蓬勃
昂扬地驾驭岁月
劳动者是繁星，点燃人间
另造一个春天

失眠的雨

深夜，这些失眠的雨
集合了亿万只脚
那么多人，千山万水
跋涉到这里
他们是要告诉我什么
是生活必然的千疮百孔
还是转瞬的了无痕迹
雨一直下，它大于思绪
大于黑夜深重的部分
正在咬紧我，仿佛咬紧
人世的数万条尾巴

植物人畅想曲


请来营养师
一日三餐，为他的静脉及胃肠
的管道，做能量的滴灌

请来理发师
定期为他兔丝子般的冠顶
做农艺兼及发型的修葺

请来雷公雷母
到他的耳边吵他，喊他，轰他，拽他
期盼他甦醒
回人间省亲

请来老太阳，给他日光浴
沐浴他，温暖他，炙热他，咯吱他
让他做光合作用
希望他的头颅，像向日葵一样
跟着太阳转动

清明雨上

素手拈起几片清茶
和着春雨煎下
不解风情的几滴雨水
兀自坠落檐下
晕开了丹青上的荷花

棋局无声厮杀
黑白尚未分化
庭中枇杷已饮下半盏茶
可我依然画不出你走时的芳华
以及沿途的十里桃花
都没能见你最后一眼啊

纸钱随风飘洒
如同心头烙印的佛偈
迟迟无法放下
蘸着茶水的手指
一遍遍重复着
你名字的笔画

遗落案上的茶香
泛起尘封的记忆
清明的冷雨
滋养心中方寸灵台
开出无比凄美的莲花

春天里


客厅中，一只蝴蝶在飞来
飞去
我不停地摇着手
仿佛也有一双翅膀，仿佛要带它
去那绿色的田野里
这时七岁的女儿说：“让它歇会吧
外边在下雨”
她刚把一盆水仙搬进来
此刻，我突然觉得非常惭愧
为那些曾经忽略过的事情
（往往，总以为自己是对的）
幸好这个春天里
我的花儿们，已经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