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装


她准备下班了
脱掉散发着骚味儿的工作服
长长地呼出一口秽气

从干了一天脏活儿的公厕出来
换成一身白领的服装
画了眉毛，涂了囗红
这时候
天边的晚霞正映在她的脸上

打的回家
有人喊她老板娘
她哼了一声
俨然一副职业女性的派头
昂首挺胸地跨进小区的大门

汤圆记忆


水煮的汤圆那么清白
豆沙、五仁或黑芝麻馅裹藏其中
漂浮游走，又回到童年

母亲碗里的寡水大于汤圆
与一盏油灯呼吸相闻
说她不喜欢吃甜的

长大以后我才回味，母亲的话
原来是骗人。比如
她留下的照片，笑容里面发着甜

榜样


父亲和神并肩而坐六年
怎么看
也没显现神的气势
母亲每天用毛巾擦拭
也不见父亲浑浊的双眼
亮堂起来
倒是母亲的动作
一年比一年迟缓

父亲是个爱体面的人
母亲说，你们回家都要帮他擦擦脸
学学他    再苦再累
也要体面地活着

喝水

课堂上，老师说
一个人身体里的水分，至少
也要占到百分之七十
这让我想到地球，想到一个人的身体
为什么这样，极度地
与相濡以沫的地球相似
我怀疑过自己的身体，是不是
真的有百分之七十的水分
我便加紧地喝水
把这无色无味的东西，喝出味道来
喝成生活的颜色
老师的话那样振振有词
我必须保持百分之七十的水分，养着
百分之三十的骨架，让骨架
长小树，长星星，长长长的故事
最后，再长点放逐的笑声

梦


你和我两人挽着竹篮，
牵着手走进远古深林里。
到处是奇花异草的芳香，
雾纱轻轻笼着静寂。
传来几声小鸟的甜叫，
几束阳光射亮的惊喜。
或者躺进花草做仙童，
或者又蹦又跳做游戏。
我们去寻找松鼠和松鸡，
要孔雀和野兔来做伴侣……
该打的妻子，笑着
就摇落了我那梦想的花絮，
她把现实摆在我面前——
机床停了转，单车跑了气。
可是夜里，我在梦中看见，
现实的花枝上嫁接的幻想，
开得那么丰满艳丽。

老干楼上的春天

似乎是整个太阳都扑倒在楼面上
似乎是整个城市的春天
都扑倒在老干楼，朝东的楼面上

幽暗、沉默像是一直蹲着的老干楼
似乎整个地站了起来

九个楼层的阳台上，高高低低
悬挂的裤袜、腊肉和摆放的盆植
似乎都在生长

而不断踱出又缓慢转身的老人
整个上午，都朝向我，朝向这个城市
释放出，大片大片温暖的反光

交集

当时间或空间在我身上重叠
经历的一切事物
甚至未曾看见和听见

都出现在绘于白纸的交集
故乡、童年，和令人迷茫的
情窦初开

记得第一次打针带来
皮肤与肌肉的疼痛
交织出复杂的面部表情

仿佛与今天遇见的某个场景
也有默契的相同模样

油菜花开

仿佛有一株登高一呼
山南水北、河东河西全响应起来了
熊熊燃烧着雪后的大地
把理想中的幻景变换到人间

有一只蜜蜂收到信号
一支潜伏的队伍大张旗鼓地找到了工地
荡舟花海，仔细打捞甜蜜
阳光擦亮它们的使命

圆明园断想

布谷鸟醒来的时候 我们
一群来自天南海北 写诗作画
的俊男少女 好沉重地伫立
在海边 阅读红色的卵石和曾经
疼痛的历史 风的牙齿粗旷
而温柔 热辣辣的海水漫过
我们的额头 肥胖的钟声
像一柄铁锤 敲打着岁月的心脏

这是在夏天的某个正午
山顶洞人的头颅盛开成一朵朵
白色的海石花 而更多的
则是蓝眼睛红眼睛 甚至各种
肤色的眼睛的仇恨 剑一般
抚摸那带泪的伤口 火的呐喊
孱弱无声 马刀 强暴
抢怯与一个战争的民族
如一尾燃烧的美人鱼 干涸
的河床上 萌芽的骷髅使盛夏
更加温柔 绿色的天空
书写着关于人类的反思……

乡下的春雨


蹭饭的风雨是常客
尤其在农闲的晨昏

风是雨的跟班
每次都给主人捎上一些见面礼
比如：阶前的两瓣花片
三张落叶……

不愿过多地叨扰主人
春雨是直肠子
绝不入厅堂半步。仅这一点
大摇大摆的阳光就该好好学学

自带酒水的春雨
在檐下青石上摆出一溜
青花的杯盏。与风
时有豪饮，但多数时辰细斟慢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