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主义

冬天可以简了寒风但不能简了大雪
植物可以简了花朵但不能简了种子
天空可以简了飞机但不能简了云彩
黑夜可以简了阴谋但不能简了星辰

道路可以简了弯曲但不能简了前程
草原可以简了花朵但不能简了骏马
戈壁可以简了日出但不能简了落日
鸟儿可以简了羽毛但不能简了鸣叫

城市可以简了灯光但不能简了阳光
乡村可以简了驴叫但不能简了蛙鸣
那个流浪汉可以简了衣服但不能简了冬日的暖阳
那个鞋匠可以简了一条腿但不能简了一个空荡荡的裤腿

我听到抵达春天的鸟声


一只鸟先于我穿过迷雾
它叫一声
迷雾里便跳出一束闪烁的微光

它先于我穿过一场暴风雨
清脆的鸣叫含着饱满的水滴

它接着穿过一场大雪
从冻结的空气里传递一丝丝暖意

直到，一只鸟叫出了一朵朵火焰
我听见血管有了细微的感应

它穿透了正在下着的一场大雪
包括残雪。沉积在我的体内多年

包括我从未敢触及的，病春
羞于启齿的，病句

一只鸟先于我抵达春天
我听到内心深处，扎入一个碧影

雪落下的声音

想象一下，仿佛岁月裹着时间
雪裹着风，风抱着雪
落在一个人行走的头上
落在树杈上，落在高高的乌鸦的窝上
都是白的了。乌鸦也一身白

无声无息
仿佛好多事情的发生一样，都是无声无息的
早晨醒来一片白

仿佛突然发现镜子中的人
头发也白了

时间的逼供

时间总是悄无声息地溜走
猝不及防。我仍然还在旧年的时光里
磕寂，细数过去的境遇

小区里的人，已奔赴新年的潮头
他们浣洗被褥，晾晒腊肉
添置衣物，儿童聚集放着花炮
吵闹，幸福地欢笑
仿佛他们永远走在日子的前面

我羡慕他们，在他们的身后偷偷观看
我不知道：我也一步步地走着
为什么会被世人，不断落下
作为艾服之年，我比一只蜗牛还老慢

新年是街道上一盏盏新的红灯笼  
我站在楼窗，它们的暗处
也是时间的暗处，努力摆脱它们
摆脱时间对我的逼供——

兄弟，和你随便聊几句



我又坐在三月的台阶上
想和兄弟随便聊几句

你养的那只“肥肥”狗，很乖
经常咬住我的冬天与你的春风对接
它的人性葬在哪里，你知道不？

很多事情都如犬吠，不辞而别
我想把你听到过的时光，整理成册
尘埃却给它们贴上了封条

炳炎兄弟，埋你的坟十七岁了
而那抔黄土，拒不认错

一根绳索

一根绳索的不幸
是将幸运捆绑
只有逆来顺受的懦弱者
作无为的唉声叹气
敢于与命运抗争的人
以意志的铁牙
撕咬一个个打结的死扣

坚强者
在捆绑命运的绳索上
“反其道而行之”——
将绳索扣入肩头
拉起那只搁浅于日子的船
或者挂于生活里的悬崖绝壁
作为攀登生活绝境中的阶梯

握一把秋风


她吹过来的时候，季节就旧了
花草树木
没有了改天换地的雄壮
老年斑在皲裂的皮肤上印上烙印
山河秃顶了
叶子一丝一丝谢下来
暮晚的钟声提不起下沉的没落
菊花握一把秋风
就怒放了。一丝一丝
吐出皇家的气派和尊严
让采菊的人忆起人间的车马喧
还有谁
能激起一枚枫叶的豪气和血性

阳光斜照

星期五的下午
四点过十分
阳光斜照

父亲问，回家没
太忙不回去
我说

哦，老人没有多言
挂断了电话
砰———
的一声

留下我不知所措
被风吹散

听雨

蔡召钦

是谁
谁在叨叨不休
是躺在床上的姥姥
还是
依着门框的母亲

是谁
谁把泥泞踩得呻吟
是父亲驮着犁
牵着那条老黄牛
归来了吗

是谁
谁敲打着窗棂
是村里的小伙伴又在呼唤
呼唤我
去做游戏

是谁
是谁
他乡的都市
怎会响起，如此熟悉
如此铭骨

凝神窗外
天，下着故乡的小雨

多年前的一个大雪之夜

我还是迟了一步
姥姥躺在那只永不回头的小船上
就要启程了——
她光洁而松弛的皱纹
不会再增多了
她枯叶一般的手掌
也不会再变薄了
我一手轻抚她的脸
一手捂住悲声
舅舅们看到归来的我
就像看到一颗失而复得的糖果
再次回到她的手中
而那场大雪就像一条嘹亮的分界线
她真的就要启程了
只见那只永不回头的小船缓缓隐去
她安详的面容留给那个冬天
最后一丝暖意
那一刻，众人没有哭
妈妈没有哭，我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