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文/占东海

午后阳光如意。屋顶的雪顽抗未化
树和草地已露其身
绿叶秃枝都显无辜
我在路边椅子坐了一会，百无聊赖

离开，才知压过几片枯叶
回到工作的空房子，站二楼俯视仰望

尘埃犹旧，墙顶如新
灯火，家具，床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从无门之门退出
临走关停水电，也关了一下门

空笼

我提起空笼子，出门
准备送往乡下母亲处
想到自由穿梭的风、空气
和一只死去的鸽子
想到死后
和风与空气一样的鸽子
终于从笼子里
全漏了出去

寒风正吹散它的羽毛

断想二三


拧紧杯盖翻过来，几枚茶叶再度起哗变
可是这漂浮之物太轻佻
我需要关注，沉寂之后的部分静默不语

眼前的时光删繁就简，剔除修辞
仅剩下一匹白马。始终无法抓住
闪过缝隙的那一道影子

偶然触及一根根肋骨
上面刻有字，自带偏旁部首
似乎听见一阵马蹄声
远远地近了，又近近地远了

叶子

流水吞噬了午后的阳光
有一片叶子飘落

妈妈 警察 路人，鱼鹰般
在水中扑腾，叼起你时

上帝收走了26年的光阴
和那段羞于启齿的恋情

救命！世界听清了这两个字
在你跃过桥栏杆的那一瞬

我看到了一座活着的坟墓


竹与松环绕，不怕岁寒
墓与碑连体，不怕分手
还有鸟语花香的朋友圈，不怕孤寂

死后有这种待遇多好
鬼与自然和谐共生
听说墓室是空的，墓主人不在
趁此良机，谁都可以进去

但至今没人进去
我好想占便宜

叶沟村的胎记


你走不了多远。它总会牵扯着你
孩时的梦依旧清晰，迷恋。伙伴们
你追我赶骑着毛驴——它的牙齿上
还挂着一绺青草

你喊一声娘，整个村庄都会站起来，
致敬，惋惜，眼泪婆娑。
你道一声好给父亲，村里所有的山
都会挺直腰杆作证：
他修过的路，捡过挡道的石头疙瘩，
挖过的水库，背着几十斤的玉米面
徒步到一百多里山路外的县城送给
念书的孩子

你再走远一点，土豆，胡麻和荞麦
还是会把远方的蜜蜂和蝴蝶招来
叶沟村一直召唤那储存灵魂
乡愁的胎记

你走不了多远
那上汴的坟园躺着
至亲的人

冬天

太冷了
黎明和黄昏
又向中间挤了挤
靠近取暖
水紧紧地抱在一块
越抱越冷
冬天是一个关口
许多人会被挡在门外
草木皮包骨头
山河面黄肌瘦
脱了相
需要减肥瘦身
万物才能挤过去
挤过去了
便是春暖花开

起有风，落有雨

缘起，一枚黄叶
在木鱼摇头晃脑声中
自渡
开启一个飘零的旅程

深秋萧瑟的泪
提前了结了一片叶的残生
太过突兀，它来不及花掉的岁月
苍白。缘灭

步入这条河

我怎知，湿脚之后
便是没膝。没胸。没顶
讯而迷失其中！请原谅我
从此，不能以尘世对你

曾经的轻呼高唤，变成了
我欣然结受的哑言
一个从干旱焦渴，到水涝成疾
然后，嬗变为一条
不再流泪的鱼
此刻的欢欣，你无从理解

今生的诱惑
不再是回头的岸。神的体恤
已给了我这片
由浅及深的水域。对你的相思
已是这条河了，乐游不归

博尔赫斯

来自世界的另一边
布宜诺斯艾利斯是我的虚构、幻想
一生有一个迈不过的坎
幻想无性爱情
“总有一个女人，像屏风一样挡在我和风景之间”

想成为诗人，因为一次伤害
年近40却成了小说家，颠覆了虚构的世界
诗人和小说家是两个博尔赫斯
一个传统，一个先锋。都博古通今、睿智
暗通款曲
盲人和图书馆长是两个博尔赫斯
一个暗中视物，一个想读遍全世界好书
两个都是我的博尔赫斯

谢谢你和我分享老虎的金黄，环形废墟，迷宫
老虎是假的。废墟如时间般循环
迷宫里有许多分叉的小径，镜子
和镜子复制衍生出的无数镜像
我是其中一个

我们不是处在平行的世界，我的混沌，被你颠覆
你珍爱的漆手杖是无限古老帝国的一部分，我也是
现在我想成为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部分
我可以冷静虚构的那部分


*引号内容来自博尔赫斯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