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爱

我爱过一个人，多年以前
那时她喜欢张开手臂
在操场上
骄傲地大声笑，飞快地跑
羞怯的男生爱着楼下的女生
只在课桌上用小刀刻了个“想”字
这么多年了，这辈子
我不可能知道她的名字

后诗歌时代

我已进入后诗歌时代
我的生活平凡、琐碎、卑微
缺乏弹性、新鲜感和饱和度
我每天准时出门、准时回家
我走路再不会跑跑跳跳
我亲近大白菜远比玫瑰多
我洗尿片，想钱想得发疯
我再也飞不起来
我重新开始写诗
这有些不对劲

谁吹的口哨

清早，谁在门口的小巷
快活地吹起口哨。
当我出门看，
这幸福的人
已不见了。

沿河公园

现在是夏天
黄昏的沿河公园，人来人往
如果我年轻
挽着漂亮的女伴，我会穿过人流
如果我老了
我找个椅子坐下
然后四处张望

现在到了冬天
深夜的沿河公园，空旷无人
我正好一个人吹风。我不去想别人
我只想自己
在冰冷的北风里
我闭上眼睛，一直走下去

竹家陂五月

鱼，今天，一声鸟鸣
带我回到了五月的山谷
我溯溪流而上，经过潮湿的草地
到达百合摇曳的石崖

我在崖前的寺中小歇
这时蝉声振响山林
鱼，在水底发呆
一只野猫，蹑足穿过树丛

我回复到我以前的安宁
重新考虑搭个草棚
好在这儿，夜里枕着溪流入睡
白天，静静地捡拾多年前的心事

竹家陂，当我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我感到快乐和悲伤。一声
梦中的鸟鸣引我回到山谷
鱼，你看，对于幸福我们如此矛盾
对于竹家陂，我日思夜想，却渐行渐远

漂流记

我们的日子多么平淡!
你一定不会惊奇
哪天听说我扎个竹排
从抚河的源头
一路漂流
直到水天空阔的
鄱阳湖

河

河水退下去，退下去，退下去
河滩日渐宽广
野草疯长
填满一场雨和一场雨之间的空隙
有人在滩地开荒
种上豆角、空心菜和苦瓜
我想起那艘帆船：
它路经这条河流
二十年前

《远方》

我在想着远方
远方吹着自由的风
远方空气新鲜
远方的田野上
莲花一直铺到那边的山脚
采莲的女儿们清晨来到莲田
一路摇落荷叶上的露水
把衣袖打下
踢掉鞋子
小腿没进清凉的泥里
她们钻过荷叶
小心地绕开荷杆的小刺
脆生生的笑声四处飘散

〈夜〉

小红打了个呵欠，用手拍着嘴
把脚用力伸直，再收拢
这是夜里一点
围着做莲的一堆人都倦了
刚才还在大声讲古的嫂子
也已经安静下来
大家埋着头使上了暗劲
筛上嫩白的莲籽越摊越开
透明的莲衣铺满地面
“还有最后几把，加油啦！”
大嫂的声音空洞
却让大家都加快了速度

《驿前。驿前》

七月来这里的人
都怀着同样的目的
“找到了！就是她！”
他的拿手好戏是
在数百万莲花中
发现他要的那一朵
这个老色鬼
为了见他初醒的情人
每天凌晨四点穿过小巷
弓着腰急切向前
他的贪恋我从不怀疑
梦里他肯定曾不止一次呼喊
“驿前。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