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饮
云籽

我极目远眺，让磁湖里的水
在目力所及之处微微弯曲
木樨亭从岸边飞升而起

水面中，那更光滑的自己
和我隔着重复的涟漪
周而复始的——破碎运转

这里，微风中的刀刃
我，一个逐渐起卷的人

在安静的时候，我们试图重合
完成一次狂饮

湖水啊，微微卷曲如我
受惊的孩子，孤岛中的马

这世界只剩最后一盏莲花
外面在吹拂，我蜷身而卧

湖光，在湖水之外
围拢

□植物学入门
云籽

吸引我们的应该远不止那些
躬身向下的花瓣，垂落的叶片
仿佛生死之间的，一阵低低絮语

人们站在大地上，它们则更深
泥土背后的秘密，或许也曾是我们的
一小部分

太多人在爱着失去的部分
而触及不到根部的爱，在细雨中垂败

停在园中，彼此的叹息是相互
的无论是伸出栅栏之外，抑或沉于心底之间

在此时，欣赏与慨叹间微妙地平衡着
留下一阵光束般的空白

□湖
云籽

面湖而坐，一个亲切的时刻
水草在岸边还是与我交缠

在每个波光粼粼的房间里
都有仍旧湿漉的足迹

即使大多数时候，我们已经收回鱼鳍
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散步的时候，有的人习惯步入水中
直至暮色淹没头顶
沉默的时候，有的人还是打开自己
取出曾置于腹中的书信

也有这样的时候，我在两者之间举棋不定
一边在砂砾间游弋
另一边咬住银钩，缓缓被提起

□我喜欢偏僻的小路
云籽

那些熟睡之花，还未醒来示人
谁也不必掏出过多的脂粉

不将自己轻易开放的幽径
似乎才对得起这些，酢浆草的信任

它们比我们好，灰尘是素净之事
雨水也只是轻轻的淋浴

不会把所有的不安放在心上
只凭自己喜欢，就摇摇晃晃

□傍晚
云籽

傍晚时，日子便开始轻轻消失
晚霞生出彩色旋梯，垂坠

有多少相似的时刻，无法
将自己从清晨的时差中短暂抽身
这奇妙的景象:一个身体中的两个世界

疲惫时，我们在阳光的阴影间
沿途留下好听的车铃声
夕阳下的花草，总有太多被浪费的机会

终于，这一切又将被暂时没收
我们留下蝉蜕，或撕下自己的一部分
更近的那朵云，是昨日的台历

□最后一个小镇
云籽

我和你的影子，似乎即是远处
在夕阳的拖曳下，没有秘密
那么高的草丛，渐渐阴凉下来
如此的黄昏：一生中的秋天

在这里，无人可以诉说
树叶纷纷落入故土，物外之灰尘
我从未听过这山中狐狸的故事
一条小路，直直地走入你所想之事

远远的无边海浪，它们是孤独
使街道如虚无之境，上升；我们的心
此刻在身体之外，交换
时间变得漫长而清凉

□夜盲
云籽

我看得见的，在雾中逐渐失焦
许多只猫从最后的屋檐跳下
但只有一棵枞树长起来，摆动
它不是我，不是更多的我

如果可以，你将会沿着更小的足迹
像红浆果的舞蹈：一只瓢虫
致使时间仿佛从未钻过砂石的缝隙
那样，夜间的火能把影子烧得更久些

只有一次，或者只有一种清晰
来自天空中未能亮起的星星
灰蓝的画布中，那平缓的漫长之歌
让每一次黄昏和每一张脸
都是复制品

▲陈永祥，黄石人，60后。做销售，把钢运到江浙去卖，卖不动的时候，歇下来写诗，以为诗歌会带来好运气。

隔断
陈永祥

□沪上

口语软，软到一勺红色的糖稀
腻开了一枚小嘴的樱桃
她也软，体现在腰上
不像杨柳，飘起来宛若细风
她被一块绸缎恰好贴在腰上

比软近一点，软到最软处是小
路边的酒吧是小的
小到只有两、三个台面
刚好摆正小步走来的恋情
她低头的浅笑也小
小到只够一双眼睛看见
所有的小，有意无意
小成了上海的大

□隔断
陈永祥

我看见街上
有做隔断的广告
专门的人
用砖，木板
用新型防火材料
做隔断
我也做隔断
一个人早晚
码一堵墙
做最好的隔断
也有比我做得更好的
比如田奶奶
刚进大院子两天
用一床棉被
就和这个世界
做了隔断

□剃头
陈永祥

张驼子改行
专剃光头
剃到后脑勺
按住我的头
往下
使劲按
快按到地底下
来剃头的
学我
也要被按一遍
我发现这是驼子的伎俩
是想让我们替他
对从前
他屠杀过的牲畜
一一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