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灰喜鹊

都变白了。大雪压境
深林、湖泊、山川，以及梦

只有一只灰喜鹊
在给万里雪山点睛

只有在这个当下
它才会现身

其它的时辰都顺从着灰

孤旅


写到三月
我觉得应该停下来
写到六月
我已经深入一座山的腹中
此时雨水丰沛
我忙着落草，举白幡
向一株植物低头

风声吹落云朵，鸟鸣
四野寂静
一滴露滚落，就能引发涛声
我扶着我
情愿在此间迷途
旧人不至，溪流不停

针叶林


无数声光在风中鸣叫
我为寻找一场雨，钻入蘑菇虚空
小径无名花朵上——你衣着褴褛
好在你很善良，善良于此时
发出金质光泽
那么多蝉蜕在等待爱情
小木屋内缝纫机
来不及迎合锁边机的针脚
你和我稍不注意，就滑倒在鹅卵石中
“沙沙沙……”一条土蝰蛇
吐着芯子，笨拙游过来

小景


寻常的场景，青草绿树
在小村口，在公园里，在山坡下……
普通路边草，树木耐寒耐旱
砂土也可以，粘土也可以
没有水塘，没有花坛
鸟雀很少，虫蚁也很少
难得也会被需要
抵御一些寒风，遮挡一段烈日
春天的时候还是努力开花
秋天的时候还是努力结果
于是，偶尔折断，偶尔拉扯
小草匍匐，沉默着抓紧泥土
我路过的身影与它融为一处
都一样，都是被熟视无睹的草民

幸福

那些猪
兴高采烈
奔赴屠宰场
真美啊
鸟语花香
春风荡漾
更令猪开心的是
杀猪刀
越来越文明
扎进身体
不痛
不溅血
还有快感
那些猪
欢欣鼓舞
觉得这辈子
做猪
太幸福了

阅读者

我见过的读者中
阳光最认真了
每个树叶字的缝隙
每行河流浪花与漩涡的韵脚
每座房子惊讶的嘴巴
每滩血每滴汗的足迹
每一响钟声里的叹息祈祷
她都能看懂

风蘸着云的唾沫
给阳光翻页时发现
她打扮成
有特别阅文权的老干部
手里的红蓝铅笔
只圈点不批示

开光

石刻的，木雕的
铜铸的，泥塑的
一脸庄严与宁静的佛像
好像这世间跟他没什么事
与其交流
非虔诚下跪不可

悄悄地
我问扫地僧
佛为什么不开眼
他充满智慧的声音
你在远处也能听清

跪着的人
当然不见佛光

              寻人启事

扣拾，男，中老年，作协诗人
该同志长期从事诗歌创作，收获颇丰
经常在国际诗坛以及国内诗刊发表作品
被世界科技大会邀请参加诗歌学术交流

自从扣拾先生受柳叶刀杂志邀请
发表了一篇很有创意的自由体诗之后
就再也没有看见他的诗歌流行全世界
仿佛一夜之间就在人间蒸发了

为了能够尽快寻找到这样一位诗人
把他的一些特长表述如下，大眼
贼头贼脑地盯着不该盯的人和事不放
怪诞不经异想天开标新立异有恃无恐

最后把他写的三行诗附上以便寻人
我在拥有着人格平等和尊严的地方
时刻以人性良知为标准衡量着自己
绝不出卖人格苟且偷生亵渎生命的神圣

遥远的词

旧府吐蕊，利己主义者如蝴蝶潜行
青藤举债许久，抒情诗托不住既往山河
都说黎明终结黑夜，都说爱
可以系泊鞭梢上的流放。可是
滞留在黑暗里的痛依然担水，依然
养活艰辛与苦恨。我们
曾经卧雪于顾里木图的夜，刀锋
聚拢血痕，岩石含涌星辰

回望是披靡于时光深处的马蹄
像是经典的海拔在寻找爱人的心跳
三套车，麦田，鸦鸣，拐角处的面包房
从罂粟之夜里漫溢出的一组流浪的词
紧随岁月的环佩，臣子和土拨鼠的家训
甚或，少年眼眸中的一抹蔚蓝
温婉与踔厉，深浓与疏淡，冷静与峭拔
恰如月亮边的故垒：雪色簇拥的伟大的孤独

闪电


让黑夜变亮的
是月光，也可能是闪电
那贯穿天地的曲线
一瞬间
就能拉回一个游子的目光
像多年前那个夜晚
一个人扑进雨中
向着闪电方向，声嘶力竭
那被照亮的地方
从此埋下深沉的隐痛
每道闪电
都像是从心头划出